“强身苑”的木牌挂上后，一连几日都静悄悄的。靖王府门前依旧车马稀落，除了必要的采买，几乎无人出入。凌蔚也不急，每日天不亮便起身，在收拾出来的练功房里，按照前世特种部队的基础训练方法，锤炼这具身体。
跑步、负重、深蹲、俯卧撑、格斗技巧……每一项都从最基础的开始。这身体底子太弱，初期进展缓慢，肌肉酸痛得几乎让她无法行走，但凌蔚咬牙坚持着。汗水浸湿了粗布衣衫，额发黏在脸颊，唯有那双眼睛，一日比一日清亮锐利。
锦雀起初看得心惊胆战，以为小姐是受了刺激魔怔了，后来见凌蔚虽辛苦，精神却越来越好，眼神也愈发沉静有力，便也渐渐放下心来，默默准备好热水和干净的布巾。
苏珩通过暗卫的回报，知晓了凌蔚每日的“怪异”举动。他靠在铺着虎皮的躺椅上，指尖敲着扶手，若有所思。
“那些动作……似是军中之法，却又更为精炼奇特。”暗卫低声补充道。
苏珩眼中兴趣更浓。他这个王妃，身上的谜团真是越来越多了。
* * *
这一日，凌蔚刚结束上午的训练，沐浴更衣后，正拿着炭笔在一块打磨光滑的木板上写写画画，规划着“强身苑”的初步运营模式和可能的生财之道。教习武艺是个幌子，她真正想做的是借此筛选、培养一些人手，并建立一个信息渠道。京城勋贵众多，内宅妇孺、护院家丁，其中蕴含的信息流是巨大的。
“王妃，王妃！”管家福伯略带急促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凌蔚放下炭笔，走了出去：“福伯，何事？”
福伯脸上带着几分忐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门外……门外来了几位小爷，说是……说是看到了咱们府外墙上贴的告示，想来问问‘强身苑’是否真的招收学员，传授武艺？”
原来，凌蔚前两日让锦雀写了些简单的告示，只写了“靖王府强身苑开苑，有意强身健体、习练防身术者，可入门询”，连收费标准都没写，让福伯找人贴在了王府外围几处不甚起眼但人流尚可的巷口。她本意是投石问路，看看外界的反应，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上门了。
凌蔚眸光一闪：“来了几人？什么打扮？”
“来了三位小爷，看着都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像是普通人家，但气质不像，为首的那个，眼神亮得很，带着股机灵劲儿。”福伯斟酌着用词。
“请他们去前厅花廊等候，我稍后便到。”凌蔚吩咐道。前厅破败，倒是连接前厅的一处敞轩花廊还算完整，勉强能待客。
“是，王妃。”福伯应声而去。
凌蔚回屋，换了一身利落的青色窄袖衣裙，头发用一根普通的乌木簪子松松绾起，洗净了手上的炭灰，这才不紧不慢地向前院走去。
花廊下，果然站着三个少年。正如福伯所说，衣着普通，但细看料子并不差，为首那个少年身材精干，眼神灵活，正打量着廊柱上的斑驳彩绘，另外两个一个略显高壮，一个则有些文弱，都带着好奇和几分不确定。
见到凌蔚走来，三人皆是一愣。他们想象中的“教习”，怎么也该是个膀大腰圆的武师，或者是沉稳的老者，万万没想到，出来的竟是一个如此年轻、容貌清丽、气质却异常沉静的女子。
“几位是想咨询‘强身苑’之事？”凌蔚开门见山，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
为首那少年回过神来，抱了抱拳，带着几分试探：“这位……夫人，墙上告示所言可是真的？靖王府……当真开苑授艺？”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靖王府如今什么境况，京城谁人不知？突然冒出个“强身苑”，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告示是我让人贴的，自然不假。”凌蔚走到廊下石凳旁坐下，姿态从容，“我便是此间主人。你们可以叫我凌教习。”
“凌教习？”那文弱些的少年忍不住低呼，“您……您难道是……”他显然猜到了凌蔚的身份，更是惊讶。
“我是谁不重要。”凌蔚打断他，目光落在为首少年身上，“重要的是，你们想学什么？又想达到何种程度？强身健体？防身自卫？还是……想在京畿卫或者羽林卫的选拔中，多几分把握？”
她最后一句，让三个少年脸色都变了变。京畿卫和羽林卫是京城禁军，选拔严格，是许多平民子弟乃至破落勋贵子弟晋身的途径之一。
为首少年眼神锐利起来，收起了之前的轻视：“凌教习好眼力。不瞒您说，我们兄弟三人，确实有意明年参加羽林卫的选拔。只是家传的几手功夫粗浅，又请不起名师，看到告示，便想来碰碰运气。”他顿了顿，首言不讳，“只是不知，凌教习有何本事，能教我们？”
凌蔚并不意外对方的质疑。她站起身，走到花廊中央的空地上，对那高壮少年招了招手：“你，用你最大的力气，最快的速度，攻过来。”
高壮少年一愣，看向为首少年。
为首少年点了点头，他也想看看这位年轻王妃的深浅。
高壮少年低喝一声，钵盂大的拳头带着风声，首冲凌蔚面门而来。他虽未得名师真传，但天生力气大，这一拳倒也虎虎生风。
廊下的福伯和闻讯赶来的锦雀都吓得屏住了呼吸。
然而，凌蔚站在原地，似乎动也未动。就在拳头即将及体的瞬间，她身形微侧，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硬接，而是精准地扣住了对方的手腕，顺势向旁一引，同时右脚悄无声息地勾向对方支撑腿的脚踝。
“砰！”
一声闷响，那高壮少年只觉得一股巧力传来，下盘一虚，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地上，溅起些许灰尘。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另外两个少年目瞪口呆。
倒在地上的高壮少年更是懵了，他甚至没看清自己是怎么倒下的。
凌蔚松开手，后退一步，气息平稳：“力量尚可，但发力太首，不懂变通，下盘虚浮。若遇真正高手，一招便可制你。”
她目光转向那为首少年：“现在，可信了？”
为首少年看着凌蔚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又看了看刚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惊疑不定的同伴，深吸一口气，抱拳深深一揖：“小子赵铁柱，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教习，还请恕罪！我们……我们愿意学！”他身后那文弱少年也连忙跟着行礼。
凌蔚微微颔首：“‘强身苑’初开，规矩简单。每月束脩二两银子，每旬休一日，辰时初刻至午时正为习练时辰。能坚持，便留下。不能，随时可走。”
二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是巨款，但对有意搏前程的少年来说，尚在可接受范围。
赵铁柱三人互看一眼，咬牙应下：“我们愿意！”
“很好。”凌蔚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明日辰时，带上束脩，准时到此。第一次，我先教你们如何站，如何呼吸。”
打发了千恩万谢的三个少年离开，凌蔚回到“强身苑”，继续她的规划。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下午，凌蔚正在查看王府那几乎空了的库房清单，思考着如何利用有限的资源，锦雀又急匆匆跑来，脸色比上午福伯来时还要慌张。
“小姐！小姐！不好了！二、二小姐来了！带着好些人，堵在王府门口，说要见您！”
凌瑶？
凌蔚挑眉，放下手中的清单。她这位“好妹妹”，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是因为发现了库房失窃，还是单纯想来炫耀或者奚落她这个“活寡妇”？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神色平静地向外走去。
“走吧，去会会我这‘颇具才名’的妹妹。”
靖王府那朱漆剥落的大门外，此刻倒是难得的热闹。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周围簇拥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和锦衣丫鬟。凌瑶穿着一身樱草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戴赤金点翠步摇，妆容精致，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骄矜与怒气。
她正指着守门的老仆呵斥：“狗奴才，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小姐是你们王妃的亲妹妹！还不快让她滚出来见我！”
老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应声。
“妹妹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破落户来？”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凌瑶猛地回头，只见凌蔚缓步走出大门，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依旧是那身素净的衣裙，未施脂粉，但不知为何，凌瑶觉得眼前这个从小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姐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那双眼睛，太过平静，平静得让她心头发慌。
但旋即，被轻视的怒火涌了上来。凌瑶扬起下巴，用她惯有的、带着施舍意味的语气说道：“凌蔚，你倒是会躲清静！嫁到这么个地方，很得意吗？我告诉你，别以为嫁了人就能翻了天！你偷拿我东西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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