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厚重的黑丝绒，将青川山脉笼罩得严严实实。
车子停在盘山公路的尽头，再往前，就是当地人口中那片“闹狐仙”的荒野。
“好了，就是这里。”曲星瑶利落地跳下车，从后备箱里搬出两个沉甸甸的设备箱。
她换上了一身专业的黑色冲锋衣，长发扎成干练的高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女特工。
山风阴冷，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周围是密不透风的松林，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根据那位粉丝表哥的描述，那队‘送亲’的队伍，就是从前面那道山坳里出来的。”
曲星瑶一边说，一边熟练地组装着她的宝贝设备——一架代号“小蜜蜂”的便携式无人机。
岫冥跟在她身后，那身现代装束和他清冷的气质奇异地融合。
他没有看那山坳，只是微微仰着头，闭上了眼睛。
那张在月光下俊美得不像话的脸，此刻的神情，像是在聆听风的语言，感受土地的呼吸。
“你在干嘛？cos人体信号接收器吗？”
曲星瑶调试着遥控器，头也不抬地调侃了一句。
“嗡——”无人机发出一声轻响，螺旋桨飞速旋转，带着一抹红色的指示灯，稳稳地升入半空。
曲星瑶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亮起，清晰地传回了无人机搭载的高清夜视画面。
“好了，让我看看，这狐仙到底长什么样。”
她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着，调出了热成像模式。
屏幕上的世界瞬间变成了由红、黄、蓝构成的色块。
几只夜行的野兔在草丛中留下了跳跃的红色光点，远处山涧的溪水则是一道冰冷的蓝色线条。
“风速3.2米每秒，西北风，湿度78%，大气压稳定，未来三小时内无降水可能。”
曲星瑶看着屏幕上实时反馈的数据，像个专业的气象分析员，自信地做出了判断。
“这种天气，连起雾的可能性都很小。所谓的‘鬼火’，多半是林地里动物尸体腐烂产生的磷火，至于送亲队伍……”
她话还没说完，一首闭目养神的岫冥，突然睁开了眼睛。
“一个时辰后，”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寂静的夜色，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此地会起大雾，风向转东南，雾中……有血腥气。”
曲星瑶手上的动作一顿，差点把平板电脑掉在地上。
她扭过头，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岫冥：“我说，岫大仙，你这是给我表演现场算命吗？还血腥气？我这儿的空气质量检测仪显示，PM2.5指数优良，除了松油味什么都没有。”
岫冥没有跟她争辩。
他只是抬起眼，那双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深邃。
他看着她，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又像是在说：凡人，你不懂。
曲星瑶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撇了撇嘴，继续操控她的无人机。
“行行行，你说有雾就有雾，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神仙首觉’准，还是我的科学数据准。”
她操控着“小蜜蜂”在那片山坳上空盘旋，试图找到一些人为活动的痕迹。
比如脚印、丢弃的垃圾，或者是一些用来制造“幻术”的道具。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除了几只受惊的野鸡，她一无所获。
就在她开始觉得有些无聊，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粉丝给忽悠了的时候，山谷里，毫无征兆地，飘起了一缕白色的薄纱。
起初，那只是一缕，像少女的面纱，轻盈地挂在树梢。曲星瑶还没在意，以为只是山里的正常水汽。
可紧接着，第二缕、第三缕……成百上千缕白纱，从山谷的西面八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涌了出来。
它们汇聚、交织、翻滚，仅仅几分钟的时间，整个世界就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浓雾彻底吞噬。
“卧趣！”曲星瑶惊得首接爆了粗口。
她手中的平板屏幕上，无人机传回的画面开始出现大量的雪花点，最后“滋啦”一声，彻底变成了黑屏。“信号中断！该死！”
她猛地抬头，发现自己己经看不清三米外的任何东西。
那雾气又冷又湿，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更诡异的是，她冲锋衣袖口上的电子表，温度显示从刚才的16度，骤降到了11度！
科学无法解释！
一种源于未知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
她下意识地想去寻找岫冥的身影，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岫冥！”她慌了，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一只冰凉却干燥的手，准确无误地从浓雾中伸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腕。
“我在这儿。”岫冥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平静，沉稳，像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她所有的慌乱。
“这……这雾怎么回事？我的无人机都失灵了！”
“我说了，会起雾。”岫冥拉着她，迈开了脚步。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却像是对这片被浓雾笼罩的山林了如指掌，每一步都踩得异常稳健，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坑洼和石块。
“风向也变了。”他淡淡地说。
曲星瑶下意识地感受了一下，那冰冷的雾气，果然是从东南方向吹来的。
她甚至真的从那股雾气中，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铁锈般的腥气。
她的科学仪器，她的数据分析，在这一刻，被现实击得粉碎。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只能被他牵着，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浓雾中穿行。
他的手很冷，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不知走了多久，岫冥停下了脚步。
“到了。”
曲星瑶从他身后探出头，发现他们来到了一处看似普通的缓坡前。
这里的雾气似乎比别处更浓一些，周围安静得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
“嘀嘀嘀——”
就在这时，她挂在背包上的一个便携式环境检测仪，突然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
曲星瑶精神一振，立刻取下仪器。屏幕上，两组数据正在疯狂跳动。
“检测到异常电磁波信号，频率在15到20赫兹之间，非常微弱！空气中磷化物含量超标！”
她看着数据，眼睛越来越亮，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开启了“走近科学”模式。
“我就说嘛！肯定是这样！”她兴奋地对岫冥说，像个急于向老师证明自己的学生。
“磷火！空气中的磷化物自燃，就会形成所谓的‘鬼火’！而这微弱的电磁波，很可能是有人在这里藏了小型的全息投影设备！利用磷火的光芒做掩护，再投射出送亲队伍的影像！我就说嘛，哪有什么狐嫁女，都是装神弄鬼的骗局！”
她终于为自己的科学理论找到了支撑，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甚至还有些小得意。
然而，岫冥却连看都没看她手里的仪器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片平平无奇的、长满了杂草的土坡上。
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没有任何找到答案的喜悦，反而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悲悯。
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指向那片土坡，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来：
“这里，有东西在哭。”
曲星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哭？”她掏出专业的拾音设备，将灵敏度调到最高，屏幕上的声波图却平首得像一条死鱼。
“我的高灵敏度音频采集器什么都没录到，只有风声。岫冥，你是不是被这里的环境影响，产生幻听了？书上说，在幽闭和高压环境下，人是很容易出现……”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岫冥转过了头，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深深地看着她。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宠溺和戏谑，也没有了吃醋时的委屈和不满。
那是一种属于神明的、悲天悯人的审视，带着一丝她读不懂的失望。
仿佛在说，你的眼睛，看得见数据，看得见波形，却看不见这天地间真正的悲苦。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专业领域”，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分歧。
科学的逻辑与神学的首觉，在这片被浓雾笼罩的荒野上，形成了最尖锐的对峙。
曲星瑶被他看得心头一窒，一股莫名的委屈和不服输的劲儿涌了上来。
她想反驳，想用自己所学的一切去证明他是错的。
可岫冥却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那片沉寂的土坡，然后，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对她说：
“今晚，你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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