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上，曲星瑶走在前面，岫冥跟在她身后不到一米的距离。
月光洒在蜿蜒的山道上，两个人的影子一前一后拉得很长。
曲星瑶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岫冥正低着头看脚下的水泥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藏着掩饰不住的好奇。
他伸手摸了摸路边的栏杆，指尖在金属表面停留片刻，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何物所铸？”他问。
“不锈钢。”曲星瑶随口答道，“现代工业产物，不生锈的铁。”
岫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盯着路边的太阳能路灯看。
那灯此刻正发出惨白的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此物为何自行发光？”
“太阳能。”曲星瑶解释，“白天吸收太阳的光，晚上就能亮。”
岫冥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默默地把这些信息记在心里，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从山下驶上来，车灯照得人睁不开眼。
曲星瑶赶紧拉着岫冥往路边躲。
呼啸而过，掀起一阵风，吹得岫冥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愣在原地，盯着车辆远去的方向，那双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震撼。
“那是……”他开口，声音有些发紧，“铁制的马车？”
曲星瑶憋着笑：“差不多吧，不过不用马拉，自己就能跑。”
“为何能自行其道？”
岫冥转过头看她，那张向来冷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困惑的表情，“难道是御物之术？”
“不是，是发动机。”曲星瑶想了想，“呃，就是把油烧了，产生动力，推着车跑。”
岫冥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人间变了。”
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迷茫。
曲星瑶看着他落寞的侧脸，突然有点心疼。
她想象不出来，对一个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神仙来说，醒来后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样，该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没事，”她拍拍他的手臂，“慢慢看，以后你会习惯的。”
岫冥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睛，看着她的手。
那只手很小，带着活人的温度，和他冰凉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人继续往下走。
山脚下就是城市，万家灯火汇成璀璨的光海，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岫冥站在山道的尽头，怔怔地望着那片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走吧。”曲星瑶催促道，“都快十一点了，再不回去小区门都要关了。”
岫冥跟上她的脚步，两人走进城市的街道。
路边的商铺还没打烊，霓虹灯闪烁，音响里放着劲爆的音乐。
岫冥的视线在各种招牌、广告牌、LED屏之间游移，眼神越来越复杂。
“这些东西……”他低声说，“为何如此喧嚣？”
“这叫繁华。”曲星瑶纠正他，“现代社会就是这样，有烟火气才有人气。”
岫冥瑶瑶头：“烟火气是炊烟袅袅，是鸡犬相闻。这些……”他顿了顿，“太吵了。”
曲星瑶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争辩。她加快脚步走进小区，岫冥亦步亦趋地跟着。
小区很老旧，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好几个，只能靠手机照明。
曲星瑶掏出钥匙开门，推门进去的瞬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泡面味。
“家”到了。
她打开灯，屋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不到西十平米的一室一厅，客厅塞了一张小沙发、一张折叠桌、一个衣柜和一台电视。
墙上贴着她喜欢的动漫海报，沙发上堆着各种抱枕。
茶几上摆着没喝完的奶茶和拆开的零食袋。
典型的独居女青年风格，乱中有序。
岫冥站在门口，扫视一圈，眉头越皱越紧。
他的视线从天花板上发黄的灯罩，移到墙角长霉的墙皮，最后落在那张窄到只能睡一个人的单人床上。
“这就是你的居所？”他问。
“是啊。”曲星瑶脱掉鞋子，光脚踩在地板上，“怎么了？嫌弃啊？告诉你，这可是我花两千二租的，在这片儿算便宜的了。”
岫冥没说话，只是走到沙发前，伸手戳了戳那些抱枕。
柔软的触感让他愣了一下。
“你先坐着，我去找找有没有吃的。”曲星瑶说完就往厨房走，留下岫冥一个人站在客厅里。
他慢慢坐下，目光落在对面的电视机上。
黑色的屏幕倒映出他的脸，还有身后那些花花绿绿的海报。
他看着这些陌生的事物，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厨房里传来曲星瑶翻找东西的声音，还有她自言自语的抱怨：“泡面过期了……饼干也没了……冰箱里只剩鸡蛋了……”
岫冥转过头，透过半开的厨房门看到她正蹲在冰箱前，一只手撑着膝盖，一只手在冰箱里翻来翻去。
昏黄的灯光落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比在山上时更真实，也更……活着。
“你们凡人，”岫冥突然开口，“都是这般生活的吗？”
曲星瑶回过头，手里拿着两个鸡蛋：“啊？什么这般？”
“蜗居于斗室，食不果腹。”岫冥说，语气里没有嫌弃，只有单纯的疑惑。
“明明拥有如此发达的器物，为何生活反而更加局促？”
曲星瑶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因为穷啊。”
她把鸡蛋放在灶台上，转身靠在冰箱门上：“这个世界虽然发达，但贫富差距也很大。像我这种刚毕业的小透明，能租得起这样的房子就己经很不错了。”
岫冥看着她，眼神复杂。
“你饿不饿？”曲星瑶突然问，“我给你煮个鸡蛋？”
“凡人的食物，对我而言如同尘土。”岫冥重复了之前的话。
“行吧。”曲星瑶耸耸肩，也没勉强他。她把鸡蛋放回冰箱，走出厨房，指着沙发说，“以后你就睡这儿。”
岫冥扭头看了看沙发，又看了看卧室里的单人床。
两者之间的距离，目测超过三米。
“太远。”他说。
“啊？”曲星瑶没反应过来。
“你我相距不能超过三尺。”岫冥提醒她，“方才在山上，你己经试过了。”
曲星瑶这才想起来那个坑爹的设定。她看看沙发，又看看床，脑子里快速计算距离。
“一米左右……”她喃喃自语，“那你睡沙发的话，我得睡在……地板上？”
岫冥没说话，但那眼神己经说明了一切。
“不是吧？”曲星瑶崩溃了，“你这是什么神仙设定？我辛辛苦苦搬砖赚钱租的房子，还得陪你睡地板？”
“若是嫌弃，可以换个更大的居所。”岫冥平静地说。
“你以为房子是大白菜啊？想换就换？”
曲星瑶翻了个白眼，“算了算了，今晚先将就一下，明天我再想办法。”
她去卧室搬了两床被子出来，在客厅的地板上铺开。
岫冥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忙活，突然说了一句：“辛苦了。”
曲星瑶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岫冥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少了几分神明的清冷，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没事。”曲星瑶笑了笑，“反正你也是被我吵醒的，算我负责到底吧。”
她铺好被子，又去卫生间洗漱。等她洗完出来，岫冥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你不睡吗？”曲星瑶问。
“神不需要睡眠。”岫冥说，“只需要静养。”
“哦。”曲星瑶点点头，也不勉强他。她爬进被窝，关掉灯，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夜很安静，只能听到窗外偶尔驶过的汽车声。曲星瑶躺在地板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
今天发生的事太魔幻了。
早上她还是个为流量发愁的小主播，晚上就捡了个神仙回家。
这要是说出去，估计没人信。
正想着，她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曲星瑶立刻坐起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到岫冥蜷缩在沙发上，身体忽明忽暗，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爬起来跑过去：“怎么了？”
岫冥抬起头，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张了张嘴，声音虚弱得几不可闻：“距离……还是太远了……”
曲星瑶这才惊觉，虽然他们之间只有两米多，但对于现在虚弱到极点的岫冥来说，这个距离己经足以让他难以维持形体。
“那怎么办？”曲星瑶急了，“我总不能抱着你睡吧？”
话音刚落，岫冥抬起眼睛看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倒影，还有一丝让人心软的祈求。
“……”曲星瑶沉默了三秒，“行吧。”
她认命地坐到沙发边上，伸手握住岫冥的手。
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但很快，那股清凉的气息又涌进来，让岫冥的状态稳定下来。
“这样够吗？”她问。
岫冥摇摇头，看着她，声音沙哑：“单纯的肢体接触……恢复太慢。”
曲星瑶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那你想怎么样？”
岫冥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停留了三秒，然后移开。他低声说：“抱一下，能多活一天。”
顿了顿，他又补充：“亲一下……或许能恢复一成神力。”
曲星瑶的脸瞬间烧起来。
她想骂人，但看着岫冥那张因为虚弱而毫无攻击性的脸，还有那双写满“再不充电我就要关机了”的眼睛，她突然骂不出口了。
“你……”她深吸一口气，“你确定这不是在占我便宜？”
“这是灵力共生契约的履行。”
岫冥解释，语气认真得不像在开玩笑，“接触越亲密，灵魂的链接越紧密，我体内的神气才能恢复得更快。”
曲星瑶听着这套歪理，竟然觉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她看着岫冥越来越虚幻的身体，咬了咬牙：“就一下啊！说好了！”
岫冥点点头。
曲星瑶闭上眼睛，心一横，笨拙地凑过去，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
软的，凉的，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香。
但就在她准备退开的瞬间，一股庞大的暖流突然从她身上涌向岫冥！
房间里的灯泡“啪”的一声炸裂！
窗外的风卷起落叶，拍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曲星瑶惊恐地睁开眼，发现岫冥正死死盯着她，那双原本空茫的眸子里闪烁着金色的神光。
下一秒，他反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不再是蜻蜓点水，而是带着某种渴望的掠夺。
曲星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那股暖流在两人之间来回涌动，越来越热，越来越汹涌。
不知过了多久，岫冥终于松开她。
曲星瑶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抬起头,看到岫冥的脸色恢复了血色,身上的虚幻感也消失了,整个人看起来比刚才精神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你刚才做什么？”
岫冥低头看着她,眼底还残留着一丝金色的光芒。
他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擦过她微肿的唇角,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意犹未尽:
“不够。”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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