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仲夏，帝后凯旋，车驾不进城，先折道南郊御田。
麦己抽穗，风一过，绿浪翻涌，沙沙作响，像大地在低声鼓掌。
凤戏阳掀帘，赤足踩车辕，被夏静炎拦腰抱下。
“烫！”她缩脚，沙土吸了日头，烙得脚心发麻。
少年皇帝笑，弯腰，把外袍脱了铺地，让她踩着。
自己则赤脚，裤管卷到膝，领她走进麦浪深处。
农正老早候着，捧来新打的第一束麦穗，穗粒，沾着青芒。
凤戏阳接过，在掌心一搓，吹去麸皮，剩几粒青仁，扔进嘴里嚼，甜里带乳香。
“比去年多一斗？”
“回娘娘，多一斗三升。”
她回头冲夏静炎扬眉：“听见没？阿稚的嫁妆又有了。”
少年皇帝低笑，伸手，拂去她鬓边麦芒：“那我的聘礼，再添一仓。”
老农听得云里雾里，只跟着咧嘴。
日头毒，两人却不觉，牵着手在田埂走，麦叶割过小腿，留下细细红痕，像被大地偷偷盖章。
走到一处低洼，夏静炎停下，从怀里摸出一根红绳——
是去年上元灯市，她随手套在他腕上的，早己洗得发白。
他今日重新带来，绳尾打了个新结，嵌一颗小小金珠。
“伸手。”
凤戏阳乖顺抬腕，却被他握住，绳一圈一圈缠上去，与她的脉搏相贴。
“系住了，”他声音低，“往后你走再远，我也拽得回来。”
她鼻尖发酸，却笑：“若我飞了呢？”
“那就把红绳换成铁链，”少年俯身，吻落在绳结，“锁在寝殿，给我生十个女儿，赔我一生。”
远处忽传马蹄，是福安。
“陛下，京中传来折子——”
夏静炎头也不抬：“念。”
“百官请奏，为帝后大婚补行‘亲蚕礼’，择吉七月七。”
凤戏阳挑眉：“亲蚕？不是皇后一人事？”
福安笑：“百官说，帝后同心，蚕桑方能丰收，请陛下陪祀。”
少年皇帝看她：“去不去？”
“去，”她晃了晃腕上红绳，“顺便给你也挑一匹丝，做件中衣，省得夜里总抢我被窝。”
回程路上，车驾不疾。
麦浪倒退，夕阳在前，把两人影子投在车壁上，一摇一晃，像在水中。
凤戏阳靠着他肩，指尖绕红绳玩，忽然开口：“夏静炎，我给你讲个秘密。”
“嗯？”
“前世，你死那天，我统治天下，却总是劳累痛苦，时不时的想起你临死前看我的那种眼神。”
少年皇帝手臂收紧，声音低哑：“那今生，我陪你，从播种看到收割，再看十年，二十年，首到齿落发白。”
她笑，抬头，吻他下颌：“说定了，齿落也要吃我嚼的麦仁。”
车帘外，农正领着百姓在田头跪送，呼声此起彼伏。
风掠过，麦穗低头，像给帝后行礼，也像给大地致歉——
抱歉曾经烽火，曾经白骨，曾经辜负了这片肥沃。
如今，他们回来了，带着红绳，也带着刀兵入库的誓言。
夜色降临，车驾驶入丹凤门。
宫墙高耸，角楼挂起新灯，灯面绘的不再是龙凤，而是两株并肩的麦穗。
凤戏阳掀帘回望，只见那灯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替他们点头。
她握紧夏静炎的手，指尖碰到红绳，小小一颗金珠，烙得人心发烫。
——此生，归途有稻香，亦有麦浪，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抽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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