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西观察团在延安的考察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参观学校、医院,观摩部队训练,与各级领导人会谈。但林晚星能感觉到,那双名为“亨特上尉”的眼睛,始终若有若无地关注着她和她所在的研究领域。无形的压力如同蛛网,悄然弥漫。
组织上加强了对她的保护,也传递了新的指示:在确保核心机密不外泄的前提下,可以适当展示一些“无关痛痒”的技术成果,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避免其过度聚焦于“昆仑”相关的敏感领域。
这正合林晚星之意。她决定,将经过初步优化、但尚未触及核心材料与能量领域的“启明星”计划部分改进图纸,作为一枚“烟幕弹”抛出去。
她精心挑选了几份图纸:拉机柄的人体工学优化、准星护圈的加固设计、刺刀卡榫的可靠性提升,以及那份关于复进簧缠绕角度和端圈工艺的改进建议。这些改进切实有效,能提升武器性能,但并未超越这个时代材料与工艺的理解范畴,更像是经验丰富的工程师基于实战反馈做出的合理优化。
她将这些图纸整理好,在一次由外事部门组织的、非正式的技术交流座谈会上,“不经意”地展示了出去。与会者除了观察团成员,还有根据地兵工厂的几位老师傅和工程人员。
座谈会气氛看似轻松,实则暗藏机锋。当林晚星用清晰流畅的语言,结合图纸阐述这些改进的设计思路和预期效果时,她注意到亨特上尉的眼神立刻变得专注起来,他身边的华裔助手更是飞快地记录着。
“……基于对射击时肩部受力分布的分析,我们微调了拉机柄的角度,使得士兵在重复操作时能节省大约百分之十五的体力消耗……”林晚星指着图纸,语气平和,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兵工厂的李师傅忍不住插话,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补充道:“林同志这个想法好啊!我们按这个思路试做了几个样品,战士们用了都说好!别看改动小,关键时刻能多拉几次枪栓,可能就是多消灭一个鬼子!”
这番来自一线老师傅的佐证,无疑增加了林晚星所言的可信度。
亨特上尉推了推他的金丝眼镜,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赞赏:“非常精妙的改进,林小姐。您对细节的把握和对实战需求的洞察,令人印象深刻。这完全符合人体工程学和可靠性设计的先进理念。”他话锋一转,试探着问,“不知道您是否对更复杂的武器系统,比如……涉及特殊能量应用或者高精度制导的领域,也有研究?”
又来了。林晚星心中冷笑,面上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亨特上尉说笑了。我们目前的资源和条件,能把手头现有的步枪、手榴弹改进好,就己经竭尽全力了。您说的那些,对我们来说还太遥远,是科幻小说里的东西。”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了现实的困境,既符合她“局限于常规武器改进”的人设,又暗含了对资源匮乏的无奈,让对方难以继续深究。
亨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转而与兵工厂的工程师讨论起具体钢材热处理的一些问题,显得十分专业。
座谈会结束后,亨特主动走上前,递给林晚星一张名片:“林小姐,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您在技术上的才华让我十分欣赏。如果您在未来遇到任何技术难题,或者有更深入的研究想法需要交流,随时可以联系我。美国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实验室和资源,我们非常乐意与像您这样有潜力的科学家合作。”
这话语看似友好,招揽之意却昭然若揭。
林晚星接过名片,看都没看就随手放在了桌上,语气疏离而礼貌:“谢谢您的好意,亨特上尉。不过我认为,目前我们最需要的合作,是贵国能提供更多的实质性的抗日援助,比如药品、钢材和石油。”
亨特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当然,援助事宜我们正在积极推动。期待与您的下次交流。”他深深看了林晚星一眼,转身离开。
看着亨特离去的背影,林晚星知道,这场无声的较量远未结束。对方就像一只经验丰富的猎犬,不会轻易放弃嗅探。她抛出的“烟幕弹”或许能暂时迷惑对方,但要想真正摆脱觊觎,唯有让自己和己方的力量变得更强,强到让对方无从下手。
她收起桌上的名片,随手扔进了废纸篓。
几天后,林晚星接到了陆承钧托人捎来的口信,新组建的侦察分队即将进行首次野外实战化拉练,地点选在了一处地形复杂、曾有小股日军活动的区域。他希望,如果“启明星”有任何阶段性成果,哪怕只是一个改进的零件,能送去进行实战检验。
这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林晚星立刻行动起来。她将那份优化后的复进簧图纸,以及根据推演结果、由兵工厂老师傅精心手工打磨出的几个样品,连同详细的使用说明和测试要求,一起封装好,通过组织的秘密渠道,火速送往陆承钧的驻地。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如果一切顺利,这批改进后的复进簧应该能在拉练前装备到部分步枪上。
她站在研究室的窗前,望着北方连绵的群山,仿佛能听到那支新生侦察分队在荒野中疾行的脚步声,能感受到陆承钧那双冷静眼眸中闪烁的期待。
“启明星”的微光,即将第一次,照亮真实的战场。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寄出样品的同时,亨特上尉的房间内,他正对着几张偷偷拍摄的、略显模糊的图纸照片凝神思考。照片上,正是林晚星在座谈会上展示的“启明星”改进图纸。
“如此精准的优化……真的仅仅是基于经验吗?”亨特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通知下去,加强对那位林小姐日常活动范围的‘关注’。另外,想办法弄清楚,他们最近有没有向北方运送什么特殊的物资。”
猎犬的鼻子,再次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一场围绕“启明星”的暗战,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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