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油灯的光芒将老陈和杜文渊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两尊对峙的雕像。空气凝滞，只剩下老陈平和却步步紧逼的话语，以及杜文渊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老陈没有再提“风信子”，没有追问间谍任务，他只是围绕着“鹤鸣堂”的兴衰、那些失传的典籍字画、以及这个古老组织“匡扶正道、隐匿待时”的初心，层层剥茧抽丝。
“……杜先生，鹤鸣堂先辈于国难之时，尚能秉持民族大义，隐匿蛰伏，以待华夏重光。其所守护的，是这片土地的文化根脉，是泱泱华夏的不屈魂灵。”老陈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而如今，外寇入侵，山河破碎，真正的‘道’在何处？难道就是依附于践踏我河山、屠戮我同胞的侵略者，去行那魑魅魍魉之事吗？”
“你所谓的传承，你守护的信念，难道就是帮助日本人，来瓦解这片生养了你先祖的土地的抵抗意志吗？！”
“你可知，铃木信一，还有他背后的特高课，他们看中的，从来不是你鹤鸣堂的‘道’，而是你们隐匿行事的‘术’！是他们用来刺向我们心脏的一把毒刃！你在玷污你先祖的荣光！”
“我没有！！！”杜文渊猛地抬起头，一首维持的平静面具终于碎裂，眼中布满了血丝，嘶声吼道，下巴被卸掉让他发音模糊扭曲，却更显狰狞，“你们懂什么？！你们这些泥腿子……根本不懂……不懂传承的重量！铃木先生……他答应过我……会帮我重建鹤鸣堂……会让那些失落的典籍重见天日！”
他的心理防线，在老陈精准地触及到他最核心的执念与矛盾时，终于出现了巨大的裂痕！他并非全然麻木，他内心深处，同样有着挣扎和痛苦！
“重建？用同胞的鲜血和白骨来重建吗？”老陈毫不退让，目光如炬，“看看你窗外这片土地！听听延河的水声！真正的传承，是融入这片土地的血脉，是与这里的人民同呼吸、共命运！而不是成为敌人手中一把见不得光的匕首，在黑暗里腐朽！”
杜文渊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混乱、痛苦和一种信仰崩塌前的绝望。他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嗬嗬的喘息。
……
就在杜文渊心理防线濒临崩溃的同一时间。
卫生所内，正在闭目养神的林晚星，猛地感到怀中那枚指北针传来一阵异常急促的、带着混乱和痛苦意味的震颤！
这种震颤与她之前感应到陆承钧危机时的感觉不同，更加纷杂，充满了精神的剧烈波动！
是“青鹭”！是杜文渊！他的精神世界正在经历巨大的风暴！
与此同时，她体内那丝新生的碧绿光华，似乎被这外界的强烈精神波动所引动，自发地、微弱地流转起来。林晚星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闪过几个极其模糊的碎片——
……一张被火焰吞噬的、带有“赤足鹤”标记的古老画卷……（绝望的毁灭）
……铃木信一那双冰冷、带着一丝嘲讽的眼睛……（被欺骗的愤怒）
……一个地名伴随着强烈的决绝感再次涌现—— “三日后……蟠龙峪……” ！
“噗——”林晚星再次喷出一小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元气几乎溃散。这次并非主动溯源，而是被动的、强烈的精神冲击反噬！
“林顾问！”守在一旁的护士吓得惊叫起来。
林晚星强撑着最后的意识，抓住护士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快……告诉刘科长……‘风信子’……三日后……蟠龙峪……快……”
说完，她便彻底脱力，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
审讯室外，刘科长和陆承钧几乎同时接到了卫生所和林晚星传来的紧急消息！
“蟠龙峪？三日后？”刘科长瞳孔骤缩！蟠龙峪是位于根据地核心区域的一个山谷，地势险要，附近有一个重要的兵工厂和一处野战医院！如果那里是“风信子”的目标……
他立刻冲进审讯室，不顾老陈正在进行的心理攻势，厉声对在地、眼神空洞的杜文渊喝道：“杜文渊！‘风信子’是不是针对蟠龙峪？！时间是不是三日后？！”
杜文渊听到“蟠龙峪”三个字，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随即又变成了彻底的灰败和死寂。他虽然没有回答，但这反应，己经等于默认！
林晚星以再次重伤为代价，终于撬开了“青鹭”那紧闭的铁嘴，获取了最致命的情报！
“快！立刻向司令员汇报！命令各部加强蟠龙峪防卫！命令陆承钧特别行动队，立刻制定作战方案，确保粉碎敌人的阴谋！”刘科长嘶声吼道，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陆承钧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既为获取关键情报而振奋，更为林晚星再次倒下而心痛如绞。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压下，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他转身，大步走向作战室。
目标己明确，时间己确定。
剩下的，就是用敌人的鲜血，来祭奠战友的牺牲，来抚慰她的付出。
蟠龙峪，将成为“风信子”的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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