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像钝刀子割肉。
苏念没有再试图联系陆辰。那条冰冷的转账记录和附言，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所有未出口的悔恨和挣扎都挡了回去。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台麻木的机器，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只是吃得很少，睡得也很糟。
那盆被她从陆辰工位“偷”回来的多肉，被她放在自己卧室的窗台上。她小心翼翼地浇水，晒太阳，仿佛照料好它，就能维系住与过去那一点点微弱的联系。多肉渐渐恢复了生机，肥厚的叶片泛着健康的绿意，可她心里的某个部分，却彻底枯萎了。
公司里，关于她和陆辰分手的议论，渐渐被新的八卦取代。她偶尔还是会远远看到陆辰，他似乎清瘦了些，但眼神比以前更沉静，也更难以接近。他们从未有过任何形式的对视或交流，像两条短暂相交后又各自奔流的河，再无瓜葛。
一个月后的某个周末，苏念在整理东西时，翻出了一个旧硬盘。里面存着大量她和陆辰早期的照片，还有《江湖梦》的截图。从新手村笨拙的互相扶持，到第一次打下珍贵副本的欢呼雀跃，再到后来穿着情侣装走遍游戏里每一个风景胜地……那些被遗忘的快乐，隔着岁月的尘埃，猛地撞进她干涸的心田。
她一张张地看着，眼泪无声地流淌。不是因为失去了他，而是为那个曾经毫无保留、全心信任着彼此的自己和他，感到一种迟来的、巨大的悲伤。
她关掉了文件夹，将硬盘格式化。
有些过去，只适合埋葬。
又过了一阵，她收到了大学室友的结婚请柬。室友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问：“念念，你会来的吧？大家都好久没见了……”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婚礼那天，她刻意打扮了一番，试图掩盖眉宇间的憔悴。礼堂里热闹非凡，到处都是熟悉又略带陌生的面孔。她坐在同学那桌，听着大家谈论工作、家庭、孩子，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仪式开始，新娘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步步走向舞台尽头等待的新郎。背景音乐悠扬，灯光梦幻。当新郎接过新娘的手，彼此凝视，说出“我愿意”的时候，苏念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陆辰。想起他们刚毕业时，挤在出租屋里，吃着泡面，畅想着未来。他说等攒够了首付，就买个小房子，然后向她求婚。她说不要钻戒，要他把钱留着买更好的游戏装备，他笑着揉她的头发，说“傻不傻”。
那时候，贫穷，却拥有着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和笃定。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工作压力越来越大，沟通越来越少？是她越来越没有安全感，还是他越来越习惯于沉默？
或许，裂痕早己在那些被忽略的日常琐碎中悄然滋生，而“茉璃”事件，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照出他们关系早己千疮百孔的一面镜子。
婚礼仪式结束，进入宴席环节。大家起哄，玩闹，气氛热烈。苏念却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她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溜到了酒店外面的露台。
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她脸上些许的酒气。城市夜景在脚下铺陈开来，璀璨，却遥远。
“苏念？”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回过头，是大学时另一个专业的同学，好像叫……周明？印象里是个挺活跃的男生。
“真的是你啊。”周明笑着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果汁，“看你一个人在这儿，没事吧？”
“没事，里面有点闷，出来透透气。”苏念接过果汁，礼貌地道谢。
周明靠在栏杆上，很自然地和她聊起了近况，聊工作，聊生活，语气轻松，分寸感拿捏得很好，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会让她感到冷场。
苏念知道，这是一种善意的试探。放在以前，她或许会敷衍过去，或者干脆避开。但此刻，看着对方温和的笑容，感受着这久违的、不带任何复杂目的的交谈，她忽然觉得，一首紧绷着的那根弦，稍稍松动了一些。
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回应了几句。
露台的门再次被推开，又有几个同学走了出来，看到他们，笑着打趣：“哟，周明，动作够快的啊！”
周明笑着摆手，苏念也只是低下头，抿了一口果汁，没有解释。
她知道，生活总要继续。伤口会结痂，记忆会褪色。也许有一天，她能够真正坦然地去面对那段荒诞的过往，也能够重新拥有接纳新的人和事的勇气。
但不是现在。
现在，她只是站在这晚风里，听着身后的喧嚣，感受着内心的空洞和那一点点，微弱的，试图破土而出的，对未来的茫然期待。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漆黑的天幕，那里零星挂着几颗寂寥的星子。
夜还很长。
路，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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