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紧叔叔！”许亦辰抱起小芸，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秦淮河——深秋的河水冰冷刺骨，像无数根钢针扎进骨髓，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用一只手紧紧托着小芸的屁股，让孩子的头露出水面，另一只手和双脚拼命划水，顺着湍急的水流往下游漂去。雨幕浓密，夜色漆黑，正好能掩护他们的身影，可河水的寒意却越来越重，他的手指开始发麻，力气在一点点流失。
怀里的小芸嘴唇冻得发紫，小小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却还是用尽力气说：“许叔叔……我不冷……你加油……”
许亦辰的心像被暖了一下，又酸又疼：“好孩子，再坚持会儿，我们马上就安全了。”他咬紧牙关，加快划水的速度，目光在黑暗中搜寻——他记得“守书人”说过，若遇到危险，秦淮河下游会有接应的人，可此刻雨太大，什么都看不清。
就在他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体力快要耗尽时，一艘小渔船突然从旁边的芦苇丛里滑出来，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船头立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老渔夫，手里举着一根长长的竹篙，声音急促却沉稳：“快！抓住竹篙！”
许亦辰几乎是凭着本能，伸出手抓住了竹篙。老渔夫的力气大得惊人，手臂一用力，就把他们拉向船边。旁边的渔工连忙递过一根绳子，许亦辰用绳子把小芸绑在自己身上，在渔工的帮助下，艰难地爬上了船板。
“快进船舱！”老渔夫掀开船篷，里面铺着干稻草，还放着两件粗布棉衣和一个陶壶，“先换上干衣服，喝口姜汤暖暖身子！”
许亦辰抱着小芸钻进船舱，渔工递来姜汤，陶壶是温热的，姜汤喝进嘴里，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驱散了些许寒意。他帮小芸脱下湿衣服，换上干净的棉衣，用稻草把孩子裹得严严实实，才敢松口气。
“多谢老丈相救。”许亦辰拱手道谢，声音还有些沙哑。
老渔夫笑了笑，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竟是“守书人”安排在南京的接应人，张老爹！“不用谢，是‘守书人’先生让我在这里等你们的。”他划动竹篙，渔船缓缓驶入芦苇丛深处，“这里安全，等天亮雨停了，再送你们去太湖边。”
船舱里，小芸靠在许亦辰怀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怀表，“滴答”的声音在安静的船舱里格外清晰。她看着许亦辰，小声问：“许叔叔，我们真的能见到爷爷吗？”
许亦辰摸了摸她的头，眼神坚定：“能，一定能。”他望着舱外的雨幕，心里清楚，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长江计划”的危机还没解除，他们的路，还很长。
许亦辰钻进低矮的船舱，看到角落里果然叠放着一套干净的粗布衣服和一个冒着热气的水壶。他惊喜交加，借着篷隙透入的微光看向那老渔夫的脸——斗笠下，竟是“守书人”那张饱经风霜、此刻写满关切和凝重的脸！
“老先生！您……您怎么会……”许亦辰又惊又喜，几乎语无伦次。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换好衣服，喝口热的暖暖身子！追兵的水上巡逻艇马上就会到！”老者语气急促，一边熟练地摇橹，将小船迅速驶向河道中央一片茂密的芦苇荡，“我一首暗中跟着你，就知道你肯定会铤而走险……这孩子……就是‘牧鱼人’的孙女？”
许亦辰重重地点点头，迅速用干布擦干小芸，给她裹上厚厚的干衣服，喂她喝下几口热姜汤。小芸苍白的小脸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她依偎在许亦辰怀里，怯生生地看着眼前陌生的老爷爷，小声问：“爷爷……我爷爷……他在哪里？他什么时候来接我？”
老者与许亦辰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他蹲下身，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小芸的头发，声音异常温和：“好孩子，你爷爷……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让爷爷和许叔叔先照顾你，他完成事情后，很快就会来接你的。”善意的谎言背后，是沉重的现实。
安顿好小芸，看着她因疲惫和放松而沉沉睡去后，老者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压低声音对许亦辰说：“有一个紧急情报，你必须立刻知道。我们在76号内部最深的内线，冒死传出消息——佐藤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己经查明了你真实的身世。”
许亦辰正用干布擦拭头发的手猛地顿住，愕然抬头：“我的身世？我……什么身世？”
老者目光沉重，一字一句道：“你并非许牧师亲生。你的生父……是日本人，山口一郎。”
这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狠狠劈在许亦辰头顶！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船舱壁上，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混乱：“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父亲……许牧师他从未……从未提起过半个字！我怎么会是……”
老者深深叹了口气，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许牧师是为了保护你。你的生母，是山口一郎在帝国大学任教时最得意的中国女学生，两人真心相爱，生下了你。但这段感情遭到了山口家族和当时军国主义势力的强烈反对和迫害。你的生母在生下你后不久便……便不幸离世。山口一郎博士悲痛欲绝，他将尚在襁褓中的你托付给他最信任的、当时正在日本访问交流的挚友许牧师带回中国抚养，随后……他便以极端的方式自尽明志，以死来表达对战争和迫害的抗议……许牧师为了让你远离这些痛苦的往事和危险，终生未再娶，也将这个秘密守护了一生……”
许亦辰如遭雷击，踉跄着跌坐在船板上，脑海中一片空白。无数过往的碎片瞬间涌入脑海：父亲对他格外严格的中文和历史教育、对他日语能力的刻意培养却又严禁他轻易显露、童年时举家频繁的搬迁、父亲看向他时那深藏忧虑与慈爱的复杂眼神……一切的一切，此刻都有了截然不同的、令人震撼的解释！
他忽然想起佐藤对苏子榆说的“特殊价值”……原来，那不仅仅针对她，也同样针对自己！佐藤想要的，不仅仅是山口博士的研究资料，他更想得到的是继承了山口血脉，可能也继承了其天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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