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大学宿舍楼下，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还亮着。
电话亭里，苏晚晴紧紧握着冰凉的话筒，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电话那头，沈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电流，清晰地传到她的耳中。
“记住，你的任务不是去偷东西，而是在找东西。”
“所以，你明天要做的，就是表现得像个没头苍蝇。”
苏晚晴屏住呼吸，努力消化着这个匪夷所思的指令。
“你要让他们看到你的紧张，你的迷茫，甚至你的愚蠢。你要去图书馆，要去旧货市场，但你要漫无目的地翻，毫无头绪地找。”
沈澈的声音顿了顿，仿佛能看穿苏晚晴此刻的困惑。
“监视你的人，是赵建国的狗。狗的智商是有限的，他们只会把看到的情况原封不动地汇报给主人。”
“我要让赵建国觉得，我只是一个有点小钱，却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派你去做一件莫名其妙的蠢事。我要让他去猜，去疑惑，去轻视我们。”
“当猎物放松警惕的时候，才是猎人最好的出手机会。”
“你，明白吗？”
最后三个字，像是三记重锤，敲在苏晚晴的心上。她瞬间明白了沈澈的意图——这不仅仅是一个任务，更是一场心理战！
沈澈正在利用敌人的监视，上演一出迷惑大戏！
一股强烈的崇拜感混合着执行任务的紧张，让她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沈哥，我明白了！”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变得异常坚定。
“很好。”沈澈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赞许，“去吧，演好你的戏。”
电话挂断，苏晚晴走出电话亭，晚风吹在她发烫的脸颊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明天，她将是沈澈手中最锋利，也最会伪装的刀。
第二天一早，苏晚晴刻意打扮得有些憔悴，眼底带着一丝黑眼圈，完美地诠释了一个内心焦虑、彻夜难眠的形象。
她刚走出筒子楼，就敏锐地感觉到，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又黏了上来。
就像沈哥说的那样，他们果然还在。
苏晚晴没有回头，只是攥紧了挎包的带子，拦下了一辆出租车，首奔江城图书馆。
九十年代的市图书馆，安静而庄严。旧报纸阅览室更是人迹罕至，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发霉和尘埃混合的独特气味。
苏晚晴知道，至少有一双眼睛，正从某个角落观察着自己。
她按照沈澈的剧本，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她先是向管理员询问二十年前的报纸，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仿佛自己也不知道具体要找哪一天。
管理员给了她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指了指那几排顶天立地的巨大档案架。
苏晚晴走了过去，抽出一大摞沉重的合订本，胡乱地翻看起来。她的动作故意显得很笨拙，时而皱眉，时而叹气，把一个“接到奇怪任务的迷茫下属”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能感觉到，暗处的那道视线，从一开始的警惕，慢慢变得不耐烦，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轻蔑。
很好，他们上钩了。
在图书馆耗了整整一个上午，苏晚晴“一无所获”地离开了。她知道，此刻在赵建国那里，收到的报告一定是：“目标行为诡异，在图书馆翻了一上午旧报纸，像个傻子。”
下午，她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城西的文华巷旧货市场。
这里与图书馆的肃静截然不同，充满了市井的喧嚣与活力。杂乱的摊位一个挨着一个，旧家具、老像框、二手书刊……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苏晚晴继续扮演着她的角色，在一个个书报摊前徘徊，漫无目的地翻找，甚至还跟摊主为了一本发黄的旧杂志讨价还价，最后因为几毛钱而“气鼓鼓”地走开。
她的身后不远处，两个穿着夹克的男人靠在墙角抽着烟，眼神里满是无聊和鄙夷。
“妈的，这娘们到底在干嘛？赵总让我们跟紧点，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
“谁知道呢，估计是被那个姓沈的小子耍了。我看那小子就是个学生蛋子，能有什么花样？”
他们的对话，苏晚晴听不见，但她能从他们愈发松懈的姿态中，感受到沈澈计策的成功。
终于，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她看到了一个专门卖旧报纸和档案资料的摊位。摊主是个戴着老花镜的干瘦老头，正靠在椅子上打盹。
摊位上，一捆捆用草绳扎好的旧报纸堆积如山，上面落满了灰尘。
苏晚晴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走上前，轻声叫醒了老头，然后蹲下身，开始在一堆堆故纸里翻找。她的动作依旧显得很随意，但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江城日报》，1979年……不对。
《江城晚报》，1977年……也不是。
她的指尖划过一张张脆弱泛黄的纸页，灰尘沾满了她的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她快要翻完一堆时，她的目光猛地定住了！
一捆报纸的侧面，用褪色的毛笔字写着——《江城日报，1978，7-9月》。
就是它！二十年前！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那种茫然的神情。她状似无意地将那捆报纸拖到自己面前，解开了发脆的草绳。
七月、八月、九月……她一页页地翻过去，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过每一个版面。
终于，在一份八月中旬的报纸中缝里，她找到了！
那是一篇极不起眼的简讯，标题小得几乎要用放大镜看——《江城港发生货船沉没事故》。
报道内容非常简短，称江城航运公司所属的“东风三号”货轮，因夜间突发浓雾，船员操作失误，不幸在近海航道沉没，幸无人员伤亡，事故责任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就是一篇在当年毫不起眼的豆腐块新闻。
但苏晚晴的呼吸却骤然停止了！
在报道的最末尾，提了一句：“据航运公司内部通报，负责此次事故调查及善后工作的，是公司安全科副科长，赵建国。”
赵建国！
找到了！
一股巨大的狂喜和激动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紧张和恐惧！沈澈那看似天马行空的指令，竟然如此精准地指向了这个被尘封了二十年的秘密！
这个男人，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苏晚晴强压下内心的震撼，不动声色地将这捆报纸，连同旁边几捆不相干的，一起买了下来。
“小姑娘，买这么多废纸干嘛？”摊主老头收了钱，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不解。
“我……我爸喜欢收藏这些。”苏晚晴胡乱编了个理由，抱着沉重的报纸堆，快步离开了旧货市场。
她没有首接回家，而是七拐八绕，甩掉了身后那两条己经彻底松懈的尾巴，然后一头扎进一个僻静的公共电话亭。
她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好几次才将硬币投了进去。
电话接通，传来沈澈沉稳的声音：“喂？”
“沈哥！我找到了！”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激动，也是释然。
“找到了！二十年前，1978年8月16号的《江城日报》！”
她大口喘着气，将报纸上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江城航运，一条叫‘东风三号’的船沉了，报道上说是因为操作失误……最后，负责内部调查的人，叫……叫赵建国！”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就在苏晚晴以为信号中断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冰冷入骨的轻笑。
那笑声很轻，却仿佛带着无尽的嘲弄和杀意。
“很好，晚晴，你做得非常好。”沈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嘉许，“这只是一个开始。”
苏晚晴的心头一暖，所有的辛苦和恐惧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然而，沈澈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赵建国，只是上报名字的傀儡。”
“明天，去查当年负责这起沉船事故现场勘验的警察，我要他的全部信息。”
沈澈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猎杀，要从猎犬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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