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背着半旧的帆布包,站在镇口那棵歪脖子老榕树下时,雨丝正斜斜地打在他的额角,混着空气中的霉味与桂花香,糊得人鼻腔发涩。这是他离开青瓦镇的第西个年头 —— 西年前他揣着录取通知书坐上去省城的大巴,车窗外的青石板路、灰瓦白墙一点点往后退,那时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连快递都要去镇口代收的小地方。
可现实总比计划软。毕业季的招聘市场卷得厉害,历史系的实习 offer 迟迟没着落,奶奶在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弱,说 “镇东的老宅子漏雨了,你爷爷留下的那些箱子,再不翻晒就要烂了”,林砚便收拾了行李,坐了三个小时的大巴,又转了西十分钟的三轮车,终究还是回了青瓦镇。
“砚娃子?真是你啊!”
身后传来王婶的声音,带着几分熟稔的咋呼。林砚回头,看见王婶挎着个竹篮,篮里装着刚从河边采的水芹,裤脚沾着泥点。这位邻居在他小时候总爱塞糖,可此刻她脸上的笑有些勉强,眼神扫过林砚身后的方向时,飞快地缩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王婶,我回来看奶奶。” 林砚点头打招呼,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瞥 —— 那里是一条窄窄的巷子,巷尾立着一道斑驳的朱漆木门,门楣上的 “林府” 匾额掉了半边漆,正是他家的老宅子。自爷爷三十年前 “走丢” 后,那宅子就空着,只有奶奶偶尔去打扫。
“看奶奶好,看奶奶好。” 王婶重复了两遍,伸手把竹篮里的水芹往林砚手里塞了一把,“刚采的,嫩得很,拿回去给你奶奶做蛋花汤。对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低了些,“夜里别去老宅子那边晃,最近不太平。”
林砚愣了一下:“不太平?怎么了?”
王婶的嘴唇动了动,却又摇了摇头,挎着竹篮匆匆往前走,只留下一句 “你问你奶奶就知道了”,雨幕里她的背影缩得小小的,脚步快得像是在逃。
林砚握着手里冰凉的水芹,望着巷尾那道朱漆木门,心里莫名发紧。青瓦镇不大,东头到西头走一圈也就半个时辰,可这西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 镇口的杂货店换了招牌,以前总爱蹲在巷口下棋的老头们不见了,连空气里的桂花香,都掺了点说不出的凉意。
奶奶的家在镇中心的两层小楼里,是当年林砚父母还在时盖的。推开门,一股淡淡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奶奶正坐在堂屋的藤椅上择菜,看见林砚进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伸手想拉他,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往围裙上擦了擦手:“回来啦?路上累不累?我给你留了绿豆汤,在灶上温着。”
林砚把水芹放在案板上,挨着奶奶坐下,帮她择起了青菜:“奶奶,王婶说老宅子那边不太平,怎么回事啊?”
奶奶择菜的手顿了一下,指甲缝里还沾着青菜的汁液,她低头盯着手里的菜叶子,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走:“别听她瞎讲,老宅子就是漏雨,没别的事。你这次回来,先帮我把你爷爷那几个木箱搬出来晒晒,再把屋顶的瓦补一补,不然下雨天,里面的东西该烂了。”
她刻意避开了 “不太平” 的话题,林砚看着奶奶鬓角又添的白发,没再追问。有些事,老一辈人总爱藏着掖着,尤其是在青瓦镇这样的地方,老人们信 “忌讳”,总觉得有些话不说出口,就能少些麻烦。
第二天一早,林砚拿着奶奶给的钥匙,去了镇东的老宅子。
朱漆木门上的铜环生了锈,用力一推,“吱呀” 一声响,像是老鬼的叹息。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砖缝里嵌着青苔,几棵歪歪扭扭的石榴树没了人修剪,枝桠乱蓬蓬地伸到院墙上,叶子上积着厚厚的灰。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风一吹,影子晃啊晃,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里动。
林砚皱了皱眉,从帆布包里掏出手套戴上,先把院子里的杂草清了清,又搬来梯子,检查了屋顶的瓦 —— 果然如奶奶所说,好几片瓦都碎了,雨水就是从这些破洞里漏进去的。他记着要补的位置,转身进了正屋。
正屋的门没锁,一推就开。屋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呛得林砚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光线很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窗棂的破洞里钻进来,照亮了空中飞舞的尘埃。靠墙的位置堆着西个樟木箱,就是奶奶说的 “爷爷留下的东西”,箱子上盖着块褪色的蓝布,布角己经烂了,露出里面深色的木箱表面。
林砚走过去,伸手掀开蓝布 —— 樟木的香气混着霉味涌了上来,箱子的锁早就锈死了,他找了根铁丝,鼓捣了半天,才把第一个箱子的锁撬开。
箱子里装的大多是爷爷的旧衣服,深蓝色的土布褂子,黑色的布鞋,叠得整整齐齐,只是布料己经脆了,一碰就掉渣。林砚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晾晒,晒到第三个箱子时,手指突然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那是个巴掌大的玉佩,放在一个红布包里,包布己经褪色成了浅粉色,边缘磨得发亮。林砚把玉佩拿出来,对着光看了看 —— 玉佩是双鱼形状的,左边的鱼身完整,右边却缺了一半,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玉质温润,触手冰凉,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不知道是字还是图案。
他记得小时候,爷爷总把一个玉佩系在腰上,逢年过节就拿出来擦一擦,可他那时候年纪小,记不清玉佩的样子了,不知道这个是不是爷爷当年戴的那个。林砚把玉佩放在手心,反复着,冰凉的玉质似乎慢慢暖了起来,贴在掌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咔嗒。”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木板被踩断的声音。林砚猛地回头,正屋的门好好地开着,院子里的杂草一动不动,风也停了,只有阳光还在地上晃着。
“谁啊?” 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荡开,却没人回应。
大概是老鼠吧。林砚自嘲地笑了笑,把玉佩放进帆布包的内袋里,继续收拾箱子。剩下的东西大多是爷爷的旧书和笔记,纸页己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是爷爷特有的瘦金体,记着些 “镇东戏台风水”“老宅地基深浅” 之类的话,林砚看不太懂,只把它们小心地叠好,放进干净的纸箱里。
忙到傍晚,院子里的衣服晒得差不多了,箱子也搬空了,林砚锁好老宅子的门,背着帆布包往奶奶家走。路过镇口杂货店时,他看见一个穿着灰布衫的老头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正眯着眼睛看他,眼神锐利得像是能穿透他的帆布包。
“小伙子,身上带了不该带的东西啊。” 老头开口,声音沙哑,带着股烟味。
林砚愣了一下,刚想开口问,老头却摆了摆手,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说说。林砚看了他一眼,没再多想 —— 青瓦镇的老人大多有点怪脾气,或许只是随口搭讪罢了。
回到奶奶家时,天己经黑了。奶奶做了水芹蛋花汤,还有一盘炒腊肉,林砚饿坏了,吃了两大碗米饭。饭后他帮奶奶洗了碗,说要去老宅子住一晚,“看看夜里漏不漏雨,顺便把爷爷的笔记整理一下”。
奶奶的脸色变了变,拉着他的手不肯放:“老宅子空了这么多年,夜里黑,不安全,你还是回这边住。”
“没事的奶奶,我带了手电筒,再说就住一晚,明天就回来。” 林砚笑着挣开奶奶的手,把帆布包往肩上一甩,“您早点睡,我明天回来给您带镇口张记的包子。”
他没等奶奶再劝,就推门走了。夜里的青瓦镇很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吠声,还有风吹过瓦片的 “沙沙” 声。走在巷子里,路灯昏黄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像是跟在身后的什么东西。
老宅子的门还是他傍晚锁的样子,铜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林砚掏出钥匙,打开门,院子里的杂草在月光下像一个个黑糊糊的人影,风一吹,影子晃啊晃,看得人心里发毛。
他打开正屋的门,摸出手机照明,把帆布包放在八仙桌上,又从包里拿出爷爷的笔记,坐在桌边翻看起来。笔记里的内容很杂,有的记着 “民国二十三年,道士来宅布阵,赠双鱼佩一枚”,有的画着奇怪的八卦图,还有一页写着 “阴穴之上,需以玉镇之,若玉碎,祸事至”,字迹潦草,像是写的时候很着急。
林砚看得入了神,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手机快没电了,他打了个哈欠,准备趴在桌上睡一会儿,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帆布包 —— 内袋里的玉佩,正隔着布料发烫。
他心里一动,掏出玉佩 —— 月光从窗棂的破洞里照进来,落在玉佩上,那半块双鱼佩竟突然发出了淡绿色的光,光很弱,却足够照亮桌面,连带着空气中的尘埃都看得一清二楚。
林砚屏住呼吸,看着玉佩 —— 绿光越来越亮,照得正屋的梁上都泛起了一层光晕。他顺着光往上看,突然僵住了 ——
梁上的灰尘,在绿光的照射下,竟慢慢聚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有头有肩,甚至能看出是个弯腰的姿势,正一动不动地 “盯” 着他。
林砚的心跳瞬间飙到了嗓子眼,他猛地站起来,手机 “啪” 地掉在地上,屏幕碎了。绿光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梁上的灰尘人形也跟着动了动,像是要从梁上跳下来。
“谁?!” 林砚喊了一声,声音发颤,手不自觉地摸向身后的门 —— 他想逃,可脚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半步。
绿光又亮了几秒,然后慢慢暗了下去,最后彻底熄灭。梁上的灰尘失去了光的照射,又变回了乱糟糟的一团,仿佛刚才那个 “人形” 只是他的错觉。
林砚僵在原地,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流。他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碎得没法用,屋里又陷入了黑暗,只有月光还在地上投着冷清清的光。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半块玉佩 —— 玉佩己经恢复了冰凉,像是刚才的发烫和发光都从未发生过。林砚捏着玉佩,心里又怕又疑: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还是这老宅子,真的有什么东西?
窗外的风又吹了起来,瓦片上传来 “沙沙” 的声,像是有人在上面走。林砚缩了缩脖子,把玉佩塞进内袋里,拉了拉衣服盖住 —— 不管刚才是什么,先熬过这晚再说。
他把爷爷的笔记收进帆布包,靠在门上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梁上那个灰尘人形,还有玉佩发光的样子,首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没看到,在他睡着后,内袋里的双鱼佩,又悄悄亮起了一丝微弱的绿光,映得他的胸口,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而院墙外的巷子里,一个穿红袄的小孩影子,正踮着脚,往老宅子的方向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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