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洲站在那里,像一尊被瞬间石化的雕像。
他的大脑正在以超负荷的状态运转,试图处理眼前这个超出理解范围的“事件”。
目标:人类幼崽,雌性。
年龄:约三岁(根据体型估算)。
身份:生物学意义上的女儿,名为顾念。
状态:正在进食,对陌生环境及个体(我)表现出高度警惕。
分析:该目标的出现不符合逻辑。根据己知信息,她应处于距京市千里之外的南方农村,由其母系亲属抚养。她独自穿越上千公里并精准抵达目标地点的概率,低于 0.001%。
结论:事件存在未知变量,需要更多数据进行分析。
就在顾远洲的“中央处理器”快要因为信息过载而冒烟时,沙发上的念念大概是馒头吃得太急,突然被噎住了。
她的小脸涨得通红,小手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发出了“咳咳咳”的痛苦声音。
“哎哟,我的乖乖!”
顾振国和张妈都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要去倒水。
但离饮水机最近的,是还站在玄关处的顾远洲。
几乎是出于一种超越逻辑计算的本能反应,他一个箭步上前,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倒了半杯温水,快步走到念念面前,递了过去。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快得甚至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然而,当他把水杯递到念念嘴边时,却对上了一双充满了警惕和疏离的眼睛。
念念并没有张嘴喝水,而是像一只受惊的小猫,身体猛地向后缩了缩,避开了他递过来的杯子。
顾远洲递水的动作,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充满防备的小东西,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教科书上那些关于“亲子关系建立”的理论,在实践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这不是实验数据,不是调整几个参数就能得到预期结果的模拟演算。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拥有自我意识和复杂情绪的、他的女儿。
“咳咳……”
幸好,念念自己缓了过来,顾振国也端着水赶到,让她喝了几口,才算顺过气。
顾远洲默默地收回手,将水杯放在桌上,一言不发。
客厅里的气氛,因为他的存在,变得有些尴尬和凝重。
顾振国瞪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跟我到书房来!”
书房里。
顾振国将那扇厚重的木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他没有坐,就那么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你现在,还觉得你那个媳妇苏晚,是个知书达理、温柔善良的好女人吗?”
顾远洲推了推眼镜,没有说话。
在他心里,苏晚早就成了一个模糊的符号,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只是一个……与他生活在不同维度的人。
“我告诉你她都干了些什么!”顾振国压低了声音,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个女人,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自己考上了大学,为了她的好前程,嫌念念是个拖油瓶,就把孩子一个人扔在了她那个狼心狗肺的大哥家!”
“整整半年!她一个电话都没有,一分钱都没寄过!念念在那边,吃不饱,穿不暖,被她那个堂哥当畜生一样打骂!”
“要不是这孩子自己命大,恐怕早就饿死、病死在那个鬼地方了!”
顾振国越说越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将念念是如何被野猪追赶,如何觉醒了“神力”(虽然他自己也不太信,只当是孩子情急之下爆发的潜力),又是如何拖着那头三百斤的野猪,一路从乡下走到京市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顾远洲静静地听着,从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他就像一个最优秀的记录仪,客观、冷静地接收着所有的信息。
但如果有人能透过他那厚厚的镜片,看到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眼底的那片深潭,早己掀起了滔天巨浪,冰冷得能将人冻结。
原来,概率低于 0.001%的事件,背后是这样残酷的真相。
原来,他的妻子,为了自己的新生,可以如此轻易地抛弃自己的骨肉。
原来,他的女儿,那双警惕疏离的眼睛背后,藏着的是这样令人发指的虐待和痛苦。
“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顾振国最后下了结论,重重地一拳砸在书桌上,“等她回来,立刻离婚!念念,我们顾家自己养!”
顾远洲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
“好。”
没有愤怒的咆哮,也没有痛苦的质问。
但这个“好”字,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加决绝,更加冰冷。
他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客厅里的灯光,似乎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念念己经吃完了那个大馒头,正坐在沙发上,两条小短腿晃荡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家。
当她看到顾远洲出来时,身体下意识地又绷紧了。
顾远洲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隔着一张茶几,静静地看着她。
他想说点什么。
想问她,路上害不害怕。
想问她,身上的伤还疼不疼。
想跟她说,以后不会再让她饿肚子了。
可是,这些充满了感性色彩的语言,在他的喉咙里盘旋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习惯了用公式和数据沟通,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交流,对他来说,比破解最复杂的密码还要困难。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念念歪着小脑袋,也在打量着他。
这个男人,长得很高,很白,戴着一个亮晶晶的“眼镜”。
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凶。
但是,他的眉毛,他的眼睛,好像……好像和自己有点像。
她想起了奶奶偷偷跟她说的话。
“念念的爸爸,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他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保护我们国家呢。”
“他长得可俊了,跟念念一样,都有一双黑黑的、会说话的眼睛。”
是这个人吗?
他就是爸爸吗?
念念的心里,像是有一只小兔子,在“砰砰”地乱跳。
她的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终于,她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仰起那张洗干净了的小脸,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让她有点害怕,又有点想亲近的男人,用一种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试探性地、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
“……爸?”
声音很轻,像一根羽毛,轻轻地飘落。
但落在顾远洲的耳朵里,却不亚于一场剧烈的爆炸。
“轰!”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然后又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剧烈的悸动。
酸涩,滚烫,还带着一丝丝的……疼。
他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那颗只为数据跳动了二十多年的心脏,在这一刻,因为这一个字,第一次出现了无法分析、无法控制的乱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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