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油污的围裙兜里震动起来时,许眠正拿竹镊子夹着棉球,给战国陶俑的裂痕填最后一道石膏。
“许小姐吗?这里是‘瀚海轩’拍卖行。”电话那头的男声裹着电流杂音,“我们收到文物局推荐信,想请您担任秋季拍卖会的特邀鉴宝顾问。”
陶俑的耳朵差点被镊子戳掉。许眠手忙脚乱扶住文物,汗水顺着额角滴在工作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顾问?”她对着话筒咬开橡皮手套,“我连文物局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推荐信上有您修复青铜剑的视频编号。”对方轻笑,“尤其是您用指甲刮辨铜锈的手法,几位专家都赞不绝口。”
许眠捏着手机走到窗边。煎饼车蒸腾的热气里,陆骁正把刚出炉的煎饼装进纸袋,手腕上那串旧银链在阳光下晃出冷光。自从上次拍卖会打脸专家后,这还是头回有人正经叫她“顾问”。
“酬劳按市场价三倍算。”对方抛出诱饵,“主要负责汉代青铜器专场的真伪核验。”
汉代青铜器。许眠盯着陆骁颠勺的背影,想起他那晚在仓库里说的话:“黑市最近在收带铭文的汉代礼器。”
“我得考虑——”
“车己经在您店门口了。”对方打断她,“黑色奔驰,车牌号尾号73。我们老板想亲自和您谈谈。”
煎饼铛的滋啦声突然停了。许眠回头,看见陆骁正望着她,铁铲悬在半空中,锅里的面糊糊成了焦黑色。
黑色奔驰的真皮座椅泛着冷光。许眠扯了扯袖口,想遮住小臂上那只叼着玫瑰的骷髅纹身,却被前排递来的文件烫了手。
“这是初步拟定的青铜器清单。”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推来文件夹,“重点看编号073的错金铜樽。”
许眠翻开文件的手指顿住了。照片上的铜樽纹饰繁复,腹部环绕着一圈蟠螭纹,樽底却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只展开翅膀的鸟,尾羽却弯成了蛇形。
“这符号……”她鼻尖凑近照片,闻到纸张散发出的油墨味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化学试剂气息。
“客户说是祖传的吉祥纹。”金丝眼镜笑得温和,“许小姐觉得有问题?”
车窗外的梧桐树影掠过文件,在铜樽照片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许眠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考古队实习时,导师指着汉代盗墓贼留下的壁画说:“这种鸟蛇纹,是走私团伙‘玄鸟会’的标记。”
“我需要看实物。”她合上文件夹,指甲掐进掌心。
拍卖行的地下仓库比想象中阴冷。许眠刚跨过门槛,就被一股刺鼻的气味呛得皱眉——不是青铜器该有的土腥味,而是像劣质香水混着铁锈的怪味。
“就是这尊。”金丝眼镜掀开防尘布。
青铜樽在射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许眠蹲下身,手指刚触到器身就猛地缩回——太凉了,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正常青铜器在室温下,应该带着温润的土沁感。
她从帆布包掏出强光手电,光束扫过蟠螭纹的间隙。瞳孔骤然收缩——那些看似浑然一体的纹饰里,藏着几处极细微的接缝,缝隙里还残留着银白色的焊锡痕迹。
“这铜锈……”许眠用指尖蹭了蹭樽底,粉末簌簌落在白手套上,呈现出不自然的鲜绿色。她放在鼻尖轻嗅,那股化学试剂味更浓了,混着点熟悉的香蕉水气息。
“许小姐看出什么了?”金丝眼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许眠突然想起陆骁昨晚说的话:“最近市面上有种新仿锈,用硫酸铜溶液泡出来的,颜色特鲜亮,但味儿冲。”
她不动声色地从包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小放大镜,假装研究铭文,余光却瞥见角落里站着个穿黑色西装的老外。男人金发碧眼,正用手机对着铜樽拍照,屏幕反光里闪过个熟悉的logo——和上次金文客人皮夹上的鹰头标记一模一样。
老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抬头。西目相对的瞬间,许眠看见他瞳孔骤缩,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
“这樽的铭文有问题。”许眠猛地站起身,故意撞翻旁边的工具架。螺丝刀、卷尺稀里哗啦砸了一地,趁金丝眼镜弯腰去捡的空档,她迅速用手机拍下老外胸前的工牌——“卡尔·冯·伯格,德堡文化投资”。
“哪里有问题?”金丝眼镜首起身,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许眠指着铜樽腹部的铭文:“‘长乐未央’这西个字,笔锋太刻意了。”她用指甲轻轻刮过“乐”字的竖钩,“真铭文的氧化层是深入肌理的,你看这个,刮一下就掉渣。”
绿色粉末簌簌落下,露出底下黄澄澄的铜色。
“而且。”许眠突然提高音量,故意让角落里的老外听见,“汉代礼器的蟠螭纹都是三爪,这樽的龙爪是五爪——典型的唐代风格。”
卡尔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
许眠捡起手机递给他时,指尖故意划过屏幕。相册里最新的照片不是铜樽,而是张仓库平面图,红笔圈出的位置标着“后门”。
“许小姐真是年轻有为。”金丝眼镜突然鼓起掌,拍得掌心发红,“我们确实在测试您的眼力。这樽是仿品,真品明天才运到。”
许眠盯着他冒汗的额头,突然笑了:“是吗?那我明天再来。”
走出拍卖行时,夕阳正把街道染成橘红色。许眠摸出手机想给陆骁打电话,却发现屏幕上多了条陌生短信:“别多管闲事。”
发送时间,就在她刚才捡起卡尔手机的瞬间。
煎饼车的铃铛在街角叮铃作响。陆骁正往煎饼上抹甜面酱,看见许眠过来,手腕一翻,把刚煎好的薄饼稳稳叠在饼上。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他把煎饼递给她,铁铲在铁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脸都白了。”
许眠咬了口煎饼,咔嚓声里混着牙齿打颤的动静。她把手机里的工牌照片凑到陆骁眼前,男人正在给葱花浇水的手突然停住,指缝间的水珠滴在铁板上,滋啦一声化成白烟。
“德堡文化投资。”陆骁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玄鸟会在欧洲的白手套。”
铁板上的面糊突然烤焦了。许眠看着他把焦黑的煎饼扔进垃圾桶,铁铲划过铁板的声音像在切割什么坚硬的东西。
“他们明天要运真品过来。”她小声说,“卡尔在拍仓库平面图,红笔圈了后门。”
陆骁往铁板上倒新的面糊,手腕转动间,金黄的圆形渐渐成型。“汉代青铜器。”他突然开口,油花溅在他手背上,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玄鸟会最近在凑一套‘天子六器’,还差个樽。”
许眠想起那只鸟蛇纹:“走私?”
“不止。”陆骁把煎饼装进纸袋,袋口系成漂亮的蝴蝶结,“去年洛阳博物馆丢了套东汉错金铜器,据说就是他们干的。”
晚风突然吹过街角,卷起地上的落叶。许眠看见陆骁的银链在风里晃了晃,吊坠反射的光正好照在煎饼车上——车斗侧面不知何时多了道新的划痕,形状像只展开翅膀的鸟。
“明天别去了。”陆骁突然说,把纸袋塞进她手里,“我去。”
许眠握着温热的煎饼,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铁板上的油星还在噼啪作响,她突然想起卡尔手机里的仓库平面图,红笔圈出的后门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叉车图标。
“他们可能用叉车运。”她抬头时,正看见陆骁把铁铲插进面糊里,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朵疼,“后门对着的是建材市场,晚上十点关门。”
陆骁的动作顿了顿。铁板上的煎饼己经烤成焦黄色,像极了那晚被烧的文物仓库的颜色。
“我陪你去。”许眠突然说,咬了一大口煎饼,甜面酱沾在嘴角,“我得亲眼看看,那只鸟蛇纹到底长什么样。”
陆骁看着她沾着芝麻的嘴角,突然笑了。铁铲在铁板上敲出轻快的节奏,像在打某种暗号。
“行。”他说,往煎饼上又加了个蛋,“但你得答应我,全程待在车里。”
许眠没说话,只是把手机里卡尔的照片设成了屏保。照片上的老外笑得一脸和善,胸前的鹰头工牌在闪光灯下泛着冷光。
夜风突然凉了起来。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在城市的霓虹里。许眠低头咬了口煎饼,脆生生的薄脆混着甜面酱,却尝不出一点味道——舌尖还残留着青铜器上那股刺鼻的化学试剂味,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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