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眠的手指在青铜器内壁划过时，突然顿住。
指尖沾着的铜锈带着刺鼻的化学酸味，不是岁月沉淀的土腥气。她不动声色地将样本蹭在指甲缝里，抬眼看向对面西装革履的老外。
“这件汉代错金铜鼎的纹饰……”许眠故意拖长尾音，看着对方瞳孔微缩，“拐角处的蟠螭纹线条太规整了，像用现代激光雕刻的。”
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老外身旁的翻译脸色骤变：“许小姐，请不要信口开河！我们可是付了二十万鉴定费——”
“所以更该知道，”许眠打断他，纹身的手指点在鼎耳内侧，“这里的‘长乐未央’铭文，‘央’字最后一笔有明显的机器打磨痕迹。真正的汉鼎，会有铸造时的砂眼和手工修坯的毛边。”
翻译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许眠合上鉴定报告，推回对方面前：“这是件高仿品，做旧技术不错，但骗不了内行人。建议你们找供货方索赔。”
“索赔？”老外突然笑了，拍了拍手。
会议室两侧的门同时被推开，西个穿黑西装的壮汉堵住出口。许眠心里咯噔一下，摸向口袋里的手机——那里空空如也，刚才签字时被“不小心”碰掉收走了。
“许小姐是聪明人，”老外站起身，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们老板很欣赏你的技术。只要你在鉴定书上签字，证明这是真品，二十万立刻到账，还另有重谢。”
许眠攥紧藏着铜锈样本的手，指甲掐进掌心：“我只鉴定真东西。”
“敬酒不吃吃罚酒。”翻译掏出电击棍，滋滋的电流声刺得人耳膜疼，“带走！”
两个壮汉架住许眠的胳膊往外拖。她挣扎着踢翻椅子，实木椅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却像石沉大海。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明明灭灭，像只嘲讽的眼睛。
冰冷的铁门在身后关上，落锁声震得许眠心脏发颤。这是间没有窗户的储藏室，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机油味。她被扔在行军床上，手腕被反绑在床架上，粗糙的麻绳勒得皮肤生疼。
“好好想想，”翻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等我们拿到想要的东西，或许还能放你走。”
脚步声远去后，许眠立刻开始挣扎。麻绳越动越紧，手腕很快磨出了血痕。她忽然想起什么，扭动着身体蹭到床底，用被绑住的手摸索——那里藏着她早就备好的备用手机，一部屏幕碎裂的旧款智能机。
指尖终于触到冰凉的机身。许眠屏住呼吸，用指纹解锁屏幕。微弱的光映出她苍白的脸，通讯录里只有一个置顶联系人：煎饼侠。
她颤抖着点开定位共享，又发了条只有“鼎”字的短信。刚做完这一切，储藏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翻译举着手电筒照进来，光柱刺得许眠睁不开眼：“在干什么？”
许眠慌忙将手机塞回床底，手背在身后擦掉屏幕上的指纹：“没什么……绳子太。”
翻译狐疑地扫视一圈，踢了踢墙角的工具箱：“别耍花样。我们老板耐心有限。”
门再次锁上。许眠瘫回床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T恤。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敲打着胸腔。手腕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更让她恐惧的是，陆骁能看到定位吗？他会来吗？
黑暗中，许眠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陆骁摊煎饼时专注的侧脸，他甩饼的动作干净利落，热油溅在手背上也面不改色。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在床底震动起来。许眠猛地睁开眼，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光，看到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来自煎饼侠：
“别动，等我。”
只有三个字，却让许眠瞬间红了眼眶。她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在膝盖里。手腕还在流血，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心里却莫名安定下来。
储藏室外传来隐约的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许眠竖起耳朵，听到翻译在打电话：“……对，人还关着……放心，跑不了……老板什么时候过来？”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陆骁会怎么来？他一个人能对付那些壮汉吗？许眠后悔没多问他的过去，那个总是在清晨五点出现在街角的煎饼摊主，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突然，走廊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打晕了。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许眠紧张地抓住床单，指节泛白。
“哐当！”
铁门被猛地踹开，刺眼的手电筒光柱照进来。许眠下意识地闭上眼，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许眠？”
是陆骁！
许眠猛地睁开眼，看到陆骁站在门口，黑色连帽衫的帽子拉得很低，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他手里拿着一根铁棍，地上躺着两个呻吟的壮汉。
“你……”许眠的声音哽咽了。
陆骁几步走到床边，挥棍砸断绑住她手腕的麻绳。他的手指触到她流血的伤口，动作顿了顿，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能走吗？”
许眠点点头，挣扎着想下床，却因为腿麻差点摔倒。陆骁扶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T恤传过来，烫得她心尖发颤。
“他们还有人吗？”许眠小声问。
“外面解决了。”陆骁言简意赅，弯腰从床底摸出那部旧手机，揣进自己口袋，“走。”
他半扶半抱着许眠往外走。走廊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黑衣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许眠不敢多看，紧紧抓着陆骁的胳膊，跟着他穿过迷宫般的走廊。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许眠忍不住问。
陆骁脚步不停：“手机定位。”
“我还以为……”许眠咬着唇，没说完的话是“你不会来”。
陆骁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邃难懂：“我说过，等我。”
许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常年握锅铲留下的薄茧。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用最简洁的话语，给了她最踏实的安全感。
“快走！”陆骁突然拉着许眠往前跑。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许眠回头一看，只见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壮汉追了上来，为首的正是那个老外。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老外气急败坏地吼道。
陆骁拉着许眠拐进一条狭窄的通道，尽头是扇紧锁的铁门。他将许眠护在身后，举起铁棍猛地砸向门锁。
“哐！哐！哐！”
巨响震得人耳朵疼。门锁终于被砸开，陆骁推开门，将许眠推了出去：“快跑！往东边走，那里有警车！”
“那你呢？”许眠抓住他的手不肯放。
陆骁甩开她的手，眼神锐利如刀：“我断后。”
壮汉们己经追了上来，最前面的人举起钢管朝陆骁砸去。陆骁侧身躲过，铁棍横扫，正中对方膝盖。惨叫声响彻走廊。
“快走！”陆骁再次吼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许眠咬咬牙，转身冲进夜色中。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惨叫声，每一声都像鞭子一样抽在她心上。
跑到街角，许眠果然看到了闪烁的警灯。她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抓住一个警察的胳膊：“快！里面……里面有人打架……”
警察被她吓了一跳，看到她手腕上的伤和凌乱的衣服，立刻呼叫支援：“这里是城郊仓库区，发现一名受伤女性，请求支援！重复，请求支援！”
许眠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多的警察冲进仓库。她望着仓库的方向，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陆骁……你一定要没事。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警察走过来，蹲在她面前：“小姐，你还好吗？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眠抬起头，泪眼模糊：“我……我被绑架了……是一个男人救了我……他还在里面……”
就在这时，仓库里传来一阵骚动。许眠猛地站起来，朝仓库门口望去。只见陆骁被几个警察押着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有一道新的伤口，嘴角还带着血迹，但眼神依旧平静。
“陆骁！”许眠失声喊道。
陆骁转过头，看到她，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但很快，他就被带上了警车。
许眠想追上去，却被警察拦住：“小姐，你需要跟我们回警局做笔录。”
警车载着陆骁缓缓驶离，红色的尾灯在夜色中越来越远。许眠站在原地，望着警车消失的方向，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为什么会被警察带走？他做了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许眠脑海里盘旋，但她知道，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陆骁。那个总是在清晨五点出现在街角的煎饼摊主，那个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的男人，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许眠深吸一口气，擦掉眼泪。她抬起头，望向仓库的方向，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不管陆骁是谁，不管他经历过什么，她都要等他出来，问清楚一切。
因为，在那个黑暗的储藏室里，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是他，像一道光一样照亮了她的世界。
煎饼侠，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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