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卿闻言，心头一沉，眼眶微微泛红：“难道就任由他们作恶，让我娘死不瞑目吗？”
文奇山冷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个旱烟袋，填上烟丝点燃。辛辣的烟味弥漫开来，顾长卿下意识地蹙眉——前世她沾染过不少恶习，这一世誓要戒除，便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别过脸去。
文奇山吸了两口，才发觉她的异样，连忙将烟在铜制烟缸中按熄，沉声道：“孔庆翔这等靠岳家发迹的人，最惜命也最惜权。他害死沈氏，心中必然有鬼，最怕的就是事情败露。我们只要捏住他这个把柄，就能让他投鼠忌器，先拦着他扶正邱氏的心思。至于报仇，慢慢来，总有机会。”
他顾及顾衍终究是长卿的生父，没把“扳倒”二字说出口，可眼中的狠厉却藏不住。沈氏是他的白月光，如今遭此横祸，他岂能善罢甘休？
顾长卿眼中重新燃起光亮：“文叔有何计策？”
“此事你不必插手，安心待在侯府即可。”文奇山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柔和了些，“对了，若能拿到顾玉芬与顾衍的贴身之物，比如头发、指甲，或许能派上用场。”他没细说用途，却让顾长卿心领神会。
顾长卿想起明日便能见到顾玉芬，立刻点头应下。有文叔这般有魄力的人相助，她心中踏实了不少。她看着文奇山刚毅的面庞，忽然道：“我娘当年眼光不好，文叔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文奇山身子一僵，眼中闪过一丝酸涩。他苦笑道：“你娘是金枝玉叶的公主，盼着的是风花雪月的情郎，我这般粗人，怎入得了她的眼？你外公也是见她和顾衍在一起时笑得多，才松了口。”
“若是这短暂的笑，要用性命来换，我宁可不要！”顾长卿的声音沉冷如冰，那张稚嫩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决绝。文奇山见状，心中越发惊讶——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
次日午后，顾衍的鎏金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口。邱氏虽有一辆普通的乌木马车，可顾衍心虚，不敢让她们太过招摇。顾玉芬上次受了辱，这次死缠烂打要坐顾衍的马车来，就是要挣回些体面。
马车刚停稳，张妈便带着两名仆妇迎了上去。一名仆妇接过顾衍的朝服，另一名奉上热茶，却没给顾玉芬好脸色——府中老人都念着沈氏的好，打心底里瞧不上这对私生女母女。
“去叫大小姐下来，说顾小姐来了。”顾衍呷了口茶，语气带着命令。
张妈头也不抬：“大小姐说了，顾小姐既来伴读，首接上楼便是，省得来回跑分心。”
“放肆！”顾衍拍了下桌案，“玉芬是来帮她补习的，怎能如此怠慢？让她下来迎客！”
“大小姐正临帖呢，刚入了境，打断了多可惜。”张妈撇撇嘴，丝毫不怕他，“再说了，嫡女房里，哪有让庶女等着的道理？”
顾衍气得脸色发青，却无可奈何。张妈是沈氏的奶娘，如今是长卿的“客人”，在府中资格最老，贸然处置她，只会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顾玉芬见状，连忙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柔声说：“父亲，无妨，我上去便是。”她这副懂事模样，更让顾衍觉得长卿太过骄纵。
跟着张妈上楼时，张妈忽然悠悠道：“我们大小姐爱洁，最不喜汗味。顾小姐要是走得热了，不如先去偏院梳洗一番？”
顾玉芬气得脚下一个趔趄，死死攥着帕子，却不敢发作——连父亲都要让张妈三分，她一个没名分的庶女，又能如何？只能咬着牙道：“我不热。”
“那就好。”张妈偷笑一声，推开了汀兰院的房门，高声道：“大小姐，伴读来了。”
“伴读”二字，故意说得响亮，气得顾玉芬差点背过气去。她强压怒火走进房内，就见顾长卿正坐在窗前的书桌旁，面前摆着一卷《诗经》。
“张妈，沏两杯雨前龙井来。”顾长卿头也不抬，语气随意得像使唤下人。
顾玉芬的脸瞬间拉了下来。顾长卿这才抬起头，笑道：“顾小姐这是怎么了？莫非不愿给我伴读？若是如此，我去跟父亲说便是。”
她哪里愿意来？可邱氏早有交代：“你若能讨得长卿欢心，将来入府才能名正言顺；即便讨不到，也要让旁人觉得你受了委屈，博些同情。”想到这里，顾玉芬强挤出笑容：“能给姐姐伴读，是我的福气。”
说话时，她的目光扫过房内的陈设——那张雕着缠枝莲的拔步床，正是邱氏提过的前朝郡主旧物，价值连城。眼中的艳羡藏都藏不住。
顾长卿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轻描淡写地说：“这床是外公给我娘的陪嫁，听说前朝有位郡主睡过，也算有些来历。”
顾玉芬的嫉妒心像野草般疯长，却只能强压着。她走到书桌旁，随意翻了翻《诗经》，见顾长卿指着“关关雎鸠”一句，便嗤笑道：“这么简单的句子都不懂？真是愚钝。”
她语速飞快地讲了一遍，便不耐烦地问：“懂了吗？”
顾长卿其实听明白了，却皱着眉摇头：“没懂。”
顾玉芬耐着性子又讲了一遍，口干舌燥地喝了口茶，再问时，得到的还是“没懂”二字。
“你怎么这么蠢！”顾玉芬终于忍无可忍，脱口而出。
就是现在！顾长卿猛地站起身，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顾玉芬原地转了个圈，雪白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
顾玉芬懵了，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顾长卿。顾长卿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就往外跑，边跑边喊：“父亲！妹妹骂我蠢，还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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