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书房，顾长卿立刻让人去传沈家的马车。今日是休沐日，不必去私塾，正好能去见文叔。
侯府如今有西辆马车，顾衍的鎏金马车最为华贵，拉车的是两匹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另有两辆乌木马车供府中女眷出行，而那辆饰有沈氏家纹的青帷马车，是母亲生前专用，如今便归了顾长卿。赶车的老王是沈家旧部，早年曾在军中任职，拳脚功夫了得，既是车夫，也是她的贴身护卫。
老王性子沉寡，一路上只专注赶车，偶尔从车帘缝隙偷瞧，见自家小姐支着下颌望着窗外，眉间拧着与年龄不符的愁绪，不由得暗暗叹气。谁都说侯府嫡女金尊玉贵，可这深宅大院里的苦楚，外人哪里知晓？若不是侯府这般富贵，老爷也不会急着扶正外室，小姐也能少些烦忧。
顾长卿浑然不知老王的心思，满脑子都在盘算文叔的安危。前世文叔便是在顾衍扶正邱氏前一月，奉命押送沈家的丝绸去江南，途中“偶遇”山匪，连人带货坠入江中。这一世，她绝不能让悲剧重演。只要在那几日设法留住文叔，或是换旁人押送，便能保他平安。
马车行至城南的沈氏别院，刚停稳，院门上的铜环便被小厮拉开。管家巧姐笑着迎上来：“大小姐可算来了，文管家一早便在院中等着了！”巧姐是沈家的老人，看着顾长卿长大，待她素来亲厚。
“巧姐，我要吃你做的清蒸鲈鱼。”顾长卿拉着她的手笑道，眼中终于有了几分少女的娇憨。
“早备着呢！”巧姐拍了拍她的手背，“文管家昨日便吩咐了，说大小姐今日要来，让厨房买了你最爱的松江鲈鱼，还炖了银耳莲子羹。”
顾长卿心中一暖。父亲顾衍从未记得她爱吃什么，可文叔却连她的饮食喜好都记得清清楚楚。真心与否，从来都藏在这些细枝末节里。
沈家别院的装修简约大气，院中栽着几株老松，廊下挂着沈老爷生前狩猎所得的兽皮，处处透着武将世家的豪爽。文奇山己闻声从正厅走出，身着藏青劲装，身姿挺拔如松，站在台阶上朝她招手：“长卿，快进来，文叔给你带了好东西。”
看着文叔熟悉的身影，顾长卿鼻尖一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老天爷终究待她不薄，不仅给了她报仇的机会，还让她能守住最亲近的人。
跟着文叔进了书房，顾长卿反手将房门闩上。不等文奇山开口，眼泪便先掉了下来，扑进他怀里哽咽道：“文叔，我娘是被顾衍和邱氏害死的！”
“什么？”文奇山浑身一震，猛地将她推开，双手紧紧攥着她的肩膀，眼神锐利如刀，“长卿，你再说一遍！这话可不能乱说！”
顾长卿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咬牙道：“邱氏根本就是顾衍的外室！顾玉芬是他们的私生女！我娘刚做完月子身子虚弱，他们便故意将这事抖出来，我娘受不住刺激，当晚就没了气息——是他们活活气死我娘的！”
文奇山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两步，重重跌坐在梨花木太师椅上。他胸前剧烈起伏，手指死死抠着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你如何得知此事？”文奇山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素来沉稳，此刻却难掩激动。沈氏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虽未能相守，却也盼着她能平安顺遂，如今竟听闻她是被人害死，如何能忍？
“昨日邱氏母女来府中，我在窗外偷听到他们说话。”顾长卿撒了个谎，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疯话，“他们还说，等过了我娘的周年孝期，就奏请圣上扶正邱氏，让顾玉芬入族谱！”
她走到文奇山身边，握住他冰凉的手，急切道：“文叔，他们害死我娘，怎能让他们逍遥法外？可我一个闺阁女子，根本斗不过他们，你帮帮我！”
“岂有此理！”文奇山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砚台被震得跳起，墨汁洒了一桌。他抓起桌上的镇纸便要往外冲，“我这就去侯府找顾衍拼命！”
“文叔不可！”顾长卿连忙拉住他，“我们没有证据，若是闹起来，顾衍反咬一口说我们污蔑，不仅报不了仇，还会打草惊蛇！”
文奇山顿住脚步，胸膛仍在剧烈起伏。他深吸几口气，多年的商场历练让他渐渐冷静下来。是啊，没有实证，贸然发难只会自讨苦吃。他转身来回踱步，沉声道：“此事蹊跷，邱氏藏在城外这么多年，怎会突然被顾衍带到府中？这里面定有猫腻，可我们连个证人都没有……”
“我有办法！”顾长卿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顾玉芬的生辰我知道，比我还大一岁！我娘是三年前嫁入侯府的，顾玉芬今年十一，分明是我娘嫁过来之前就生了的！只要找到当年给邱氏接生的稳婆，或是知情人，便能证明他们早有私情！到时候将此事捅到宗人府，顾衍宠妾灭妻、私藏庶女，轻则削去爵位，重则流放边疆！”
文奇山愕然转头，看着眼前的少女。昔日那个连蚂蚁都不忍踩死的小姑娘，如今竟能想出这般缜密的计策，眼中的坚定与狠厉，倒有几分沈老爷当年的风范。
顾长卿也察觉自己过于急切，连忙补充道：“我也是昨日听他们说话，才偷偷打听了这些事。文叔，只要能找到证据，我们就能为娘报仇！”
文奇山走到她身边坐下，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长卿，你想得太简单了。宗人府虽重礼法，却也看权势。顾衍如今是永宁侯，手中还握着沈家半数产业的调度权，朝中不少官员都受过他的恩惠。就算我们找到证据，宗人府也未必会严惩他，顶多是申斥几句，让他将邱氏送走罢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要紧的是沈家的产业。顾衍手中握着沈氏的商铺和田庄，若是逼急了他，他大可将这些产业低价变卖，或是转给邱氏的娘家人。到时候受损的不仅是沈家的根基，连你将来的嫁妆都没了着落。”
顾长卿愣住了。她只想着报仇，却忘了顾衍手中还攥着沈家的命脉。那些产业是母亲的陪嫁，是她在侯府立足的根本，更是文叔多年心血经营的成果，绝不能毁在顾衍手中。
“那我们该怎么办？”顾长卿急切地问，“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邱氏母女登堂入室，让我娘死不瞑目吗？”
文奇山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报仇要慢慢来。当务之急，是先稳住顾衍，不让他轻易扶正邱氏；同时我们要暗中布局，将沈家的产业一点点收回来，再找机会搜集他们谋害夫人的证据。只要等我们掌握了实权，到时候就算顾衍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了天！”
顾长卿看着文叔坚毅的眼神，心中终于有了底气。这一世，有文叔相助，她定要让顾衍和邱氏母女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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