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世上有一人能让顾长卿全然信赖，那便是文奇山文叔。
“文叔，文叔……”顾长卿攥紧手中的紫檀木传信牌，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
胸腔里的激动翻涌不休，久到连梦境都快要模糊的声音，此刻竟清晰地从门外传来。
“大小姐，老奴在此。”门帘被轻轻掀开，身着藏青锦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入，面容刚毅，鬓角虽染了些霜色，眼神却依旧沉稳如松。他是沈府的忠仆，更是顾长卿外祖父沈老爷最倚重的臂膀。
文奇山快步上前，见她眼眶通红，连忙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递上，声音里满是疼惜：“老奴刚从漠北押货回来，本想连夜赶来看您，怎奈途中劳顿，在驿馆昏睡了半日，失礼了。”
他顿了顿，察觉她神色不对，忙追问，“大小姐，可是在侯府受了委屈？”
“没有，只是……许久未见文叔，想您了。”
顾长卿接过锦帕拭去泪水，努力平复着呼吸。前世文叔便是在父亲要扶正邱氏前夕，押送粮草时“意外”坠崖身亡。没了文叔这个助力，沈氏留下的势力群龙无首，她才会被邱氏母女拿捏得毫无还手之力。
文奇山见状，心中己明了大半，他放缓声音道：“老奴给您带了漠北的蜜蜡佛珠，能安神静气，明日让小厮送过来。今日前来，也是受老爷所托，给您送些滋补的药材。”
顾长卿连连点头，目送文奇山离开后，她回到书桌旁，指尖抚过案上的《女诫》，泪水却又不争气地落下。
太好了，文叔还在！这一世，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想起文叔的来历：文奇山是外祖父沈老爷的战友之子，战友夫妇早逝，沈老爷便将他带回府中教养，视如己出。沈老爷中年得女，又因早年征战伤了根本无法再生子嗣，便一心培养文奇山，本想让他入赘沈家，将来继承家业、守护沈氏。
怎料母亲沈氏偏要嫁给顾衍，沈老爷拗不过独女，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文奇山执掌沈家半数产业，暗中护佑沈氏母女。
文奇山对母亲有情，却从未逾矩，得知母亲嫁入侯府后，便终身未娶，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在沈家产业与顾长卿身上。
前世她受了委屈，从不敢对父亲言说，却总会偷偷找文叔倾诉。如今这位亦父亦叔的亲人尚在，她怎能不激动？
更让她振奋的是，文奇山手中握着沈家三成的产业份额，更在京中商户中有极高的声望，顾衍虽为侯爷，却也忌惮沈家的财力，对文奇山向来客气。有文叔撑腰，邱氏母女想扶正登堂，没那么容易！
那夜，顾长卿睡得格外安稳，梦中尽是与文叔联手，将邱氏母女赶出侯府、夺回母亲产业的情景。
***
翌日清晨，张妈端着洗漱水进来时，低声道：“大小姐，侯爷让您醒了就去书房见他。”
顾长卿一边由丫鬟梳妆，一边问道：“昨晚邱氏母女何时走的？”
“戌时便走了，侯爷亲自送的，今早天不亮才回府。”
张妈一边整理床褥，一边压低声音，“还有件事，侯爷今早打发了阿兰和桂嫂走了，这两位可是在府中待了十几年的老人了，是沈夫人在世时的陪房。”
顾长卿握着发簪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
果然是为了昨晚的事！阿兰和桂嫂是母亲的心腹，嫡女归来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嫡女归来了最新章节随便看！昨晚看邱氏母女的眼神带了些鄙夷，竟被顾衍如此轻易地打发了。这是在杀鸡儆猴，警告府中旧仆，更是在警告她！
她快步来到前院书房，叩门后径首走入。
这间书房原是外祖父沈老爷的待客处，后来顾衍入赘，便占为己有。
整面墙的书架摆满了书籍，靠窗摆着一张宽大的花梨木书桌，顾衍正身着常服，坐在桌后批阅文书。
“父亲为何打发阿兰和桂嫂走？”顾长卿开门见山，语气带着几分质问。
顾衍抬起头，眉头紧锁：“大清早的，便是这般态度？长卿，你越发没规矩了！”
顾长卿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面无表情地迎上他的目光。
那眼神冷冽中带着不屑，竟与沈老爷如出一辙，让顾衍心头莫名一紧。
“她们身为仆妇，对客人不敬，打发她们走有何不妥？”
顾衍放下手中的狼毫，语气沉了下来，“侯府规矩森严，容不得这般怠慢客人的奴才。”
“她们是母亲的陪房，在府中十几年兢兢业业……”
“够了！”顾衍挥手打断她，“府中之事，自有我做主。你只需安心在闺中学习女红诗书，这些琐事，轮不到你置喙！”最后几个字，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顾长卿攥紧了衣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这才明白，昨晚的口舌之利不过是自欺欺人，顾衍才是侯府的掌权者，他想处置谁，想提拔谁，她根本无力阻拦。
顾衍见她沉默，语气稍稍缓和了些，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长卿，我知道你念着你母亲，可我毕竟是侯爷，府中不可无主母。邱氏温顺贤淑，又疼惜你，是个合适的人选。”
“我不喜欢她。”顾长卿抬起头，眼神坚定，一字一句道，“母亲尸骨未寒，父亲便急于扶正外室，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顾衍脸色骤变，声音转冷：“放肆！大人的事，轮不到你管！”
他盯着顾长卿，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文奇山对你说了什么？长卿，你要记着，我才是你的父亲，我们才是一家人，外人的话，不可尽信。”
顾长卿的心沉了下去。在顾衍眼中，她的反抗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甚至归咎于文叔的挑唆。
她的态度，在他看来毫无分量。
她站起身，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时忽然顿住，回头道：“女儿近来功课吃力，想请一位博学的女先生来教导。”前世她荒废学业，如今要从头学起，只能请先生指点。
顾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露出笑容：“你肯用心向学，是好事。”
他略一沉吟，一个念头涌上心头，“玉芬的功课向来极好，比你年长一岁，学识也扎实，不如让她每日来府中伴读，既能帮你补习，也能增进你们姐妹情谊。”若是能让长卿接纳玉芬，邱氏扶正之事便少了许多阻碍。
“我不要！”顾长卿想也不想便拒绝。
让顾玉芬来府中伴读，岂不是给了她们母女登堂入室的机会？
顾衍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挥了挥手道：“就这么定了。明日我便让人去接玉芬过来，你好好准备一下。”语气不容置喙，带着掌权者的威严。
顾长卿僵在原地，看着顾衍决绝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凉。这一世的战争，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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