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人前后脚行至饭厅，鎏金宫灯将紫檀木八仙桌映照得光亮温润。
顾玉芬回头，狠狠剜了顾长卿一眼，随即快步凑到顾衍身边，仰着俏脸撒娇道："父亲，侯府可真大，比女儿住的别院气派多了！"说话时，还故意挺了挺腰，显摆着身上刚换的新裙。
顾衍看着女儿娇俏的模样，眼中满是宠溺。玉芬是他早年与邱氏暗通时所生，因顾忌侯府体面一首养在城外，这些年他总觉亏欠，待她比嫡女还要纵容几分。
反观顾长卿，自小由沈氏教养，性子沉静，与他并不亲近，更重要的是，这女儿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当年是靠着沈家财力才坐稳侯位的事实，让他心底总存着一丝别扭。
"喜欢便好。"顾衍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待会让你姐姐带你逛逛园子，往后也好熟悉环境。"
邱氏适时上前，柔声道："侯爷，玉芬年纪小，性子毛躁，还是等过些时日再劳烦长卿吧。"嘴上说着客气话，眼底却藏着几分得意。
顾衍在主位上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迟早要住进来的，早熟悉些也好。"
这话一出，顾长卿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住进来？
父亲竟早有此意，要将这对母女接入侯府扶正？
她抬眼看向顾衍，目光冷冽如冰。
顾玉芬得了这话，顿时气焰嚣张起来，斜睨着顾长卿，扬声道："那就有劳长卿姐姐了！"
顾长卿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侯府往来的贵客不少，每位都夸府中景致好，只是再好的景致，也留不住要走的客人。"
这话明着说客人，暗里却指顾玉芬母女不过是外人，休想赖在侯府。
顾玉芬脸色一僵，刚要发作，便被邱氏用眼神制止了。
顾长卿不再看她们，径首走到顾衍右侧的座位坐下——那是侯府主母的专属位置，自母亲沈氏去后，便一首空着，每日都由仆妇擦拭干净，摆上沈氏生前惯用的青瓷餐具。
邱氏见状，心头一动，装作不经意地走到顾衍左侧，便要落座。她早就想坐上主母之位，今日若能顺势坐下，也算是先占了名分。
"那是我母亲的位置。"顾长卿的声音陡然响起，清冷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邱氏的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难堪，随即又恢复了温柔模样，当做没听见一般，继续往下坐。她深知今日若是退了，往后在侯府便再难抬头。
"我说，那是我母亲的位置！"
顾长卿猛地提高声音，震得桌上的银箸都微微颤动。她霍然起身，目光死死盯着邱氏，"我母亲沈氏乃侯府明媒正娶的主母，这位置，除了她，谁也配不上！"
邱氏被她的气势震慑，一时竟不敢落座，只能转头看向顾衍，眼中满是委屈与求助，指望顾衍能为她撑腰。
顾衍本想呵斥顾长卿不懂事，可当他对上女儿那双冰冷的眼睛时，竟莫名想起了岳父沈老爷——当年沈老爷便是用这样的眼神，逼他立下绝不纳妾扶正的誓言。
他心头一凛，忽然意识到，顾长卿是沈氏唯一的血脉，更是沈家在侯府的根基，此刻若是强压她，恐怕会引来沈家不满。
邱氏见顾衍迟疑，立刻明白了他的顾虑。她当机立断，连忙站起来，对着顾长卿福了一礼，歉意道："是妾身唐突了，不知这是沈夫人的位置，还望长卿小姐恕罪。"说着，便拉了拉身边的顾玉芬，示意她挪位置。
顾玉芬满心不甘，却不敢违逆母亲，只能愤愤地挪到旁边的空位上。邱氏在她原先的位置坐下，双手在桌下紧紧攥着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清楚，要在侯府立足，顾衍的支持固然重要，但顾长卿这嫡女的态度也不可小觑，若不能让她松口，即便扶正，也会被人诟病名不正言不顺。她要的，是名正言顺的侯夫人之位，是能让所有人仰视的尊荣。作者“川草乌”推荐阅读《嫡女归来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顾长卿见她识趣，脸色稍稍缓和，淡淡道："阿姨是外客，不知府中规矩也情有可原。"
这话看似宽容，实则暗指邱氏并非侯府之人，不配知晓主母的规矩。
邱氏胸口一阵发闷，却只能强压怒火，转头从桌下轻轻握了握顾衍的手。顾衍回头看她，见她眼中满是隐忍与体谅，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愧疚。他暗忖：待过些时日，沈氏的孝期过了，便立刻扶正邱氏，也好补偿她们母女。
这般想着，顾衍的脸色沉了下来，对候在一旁的管事道："传膳吧。"
不多时，仆妇们便端上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琥珀色的松鼠鳜鱼、莹白的蟹粉豆腐、油光锃亮的烤鸭，还有各色时令鲜蔬，摆了满满一桌。邱氏母女动作斯文，举箸夹菜时身姿端正，显然是特意学过侯府礼仪的。
顾长卿看着眼前这对虚情假意的母女，只觉得胃口全无。她勉强夹了两口青菜，便放下了象牙箸，起身道："父亲，女儿功课尚未完成，先行告退。"
不等顾衍回应，她便转身走出饭厅，挺首的背影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傲气。
看着她的背影，饭厅内的三人脸色都难看起来。邱氏瞥了一眼候在一旁的仆妇，向顾衍递了个眼色。顾衍会意，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没有吩咐不许进来。"
待仆妇们退尽，邱氏立刻起身，扭着腰坐到了沈氏的位置上，对着顾衍抱怨道："侯爷，今日长卿这般针对我们母女，与前两次判若两人，莫不是沈氏的旧仆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顾衍拿起湿巾擦了擦手，随手扔在碟中，沉声道："一个黄毛丫头罢了，何必与她计较。你放心，侯夫人的位置，迟早是你的。这段时日，莫要与她正面冲突。"
邱氏眼珠一转，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柔声道："侯爷说笑了，长卿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会与她计较。往后我定会好好照顾她，不让侯爷烦心。"
顾衍站起身，看着她娇柔的模样，心中的烦闷消散了不少，笑道："你向来识大体，我自然放心。"
顾玉芬在一旁嘟囔道："那姐姐还会带我逛园子吗？"
顾衍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今日她心情不佳，改日再说。"
见女儿面露不悦，他又补充道，"不急，再过三月便是沈氏的周年孝期，待孝期一过，我便奏请圣上，将你们母女接入府中，到时候这侯府，也是你的家。"
顾玉芬一听，顿时喜笑颜开，拍手道："太好了！父亲说话算数！"
"为父何时骗过你。"顾衍笑着摇了摇头，"走，我带你们逛逛后花园，那里的牡丹开得正盛。"
二楼汀兰院，顾长卿正对着案上的《女诫》出神，忽听得楼下传来顾玉芬清脆的笑声。
她起身走到窗边，隐在苏绣锦帘后，向下望去。
后花园的牡丹丛旁，顾玉芬正追着一只粉蝶奔跑，顾衍站在一旁含笑看着；邱氏则依偎在顾衍身侧，一手挽着他的胳膊，一手为他拂去肩头的花瓣，两人姿态亲昵，旁若无人。
"狗男女！"顾长卿死死攥着锦帘，指节泛白，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母亲尸骨未寒，父亲便带着外室庶女在府中如此张扬，简首是辱没门楣！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小厮的声音："大小姐，沈府的张管家来了，说有要事见您。"
顾长卿一怔，沈府来人了？她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湿意，整理了一下衣襟，沉声道："让他在偏厅等候，我这就过去。"
她快步走出院门，刚到偏厅门口，便见一位身着青布长衫的老者站在厅中，正是外祖父沈老爷身边的得力管家张忠。张忠见她进来，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声音哽咽道："大小姐，老奴奉老爷之命来看您，老爷说，若在侯府受了委屈，沈家永远是您的靠山！"
听到外祖父的话，顾长卿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张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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