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在顾寻公寓里仓皇逃离后，沈清欢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
她像是换了一个人。那个在镜头前眼神会发光、在顾寻面前会勇敢试探的沈清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沉默、更加专注、却也更加疏离的工作机器。
她以极高的效率处理完了所有积压的工作，然后通过王姐，正式回绝了顾寻的独家模特合约。回复的理由官方而客气——“经过慎重考虑，认为现阶段保持更开放的合作模式，更有利于个人艺术发展的多样性。”
王姐对此扼腕叹息，却也能从沈清欢那双失去了些许光彩的眸子里，看出些端倪，不敢再多问。
沈清欢没有再联系顾寻，顾寻那边，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无任何音讯。那晚他公寓里冰冷的拒绝和那句“离我远点”，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横亘在沈清欢的心上，稍一触碰，便是钻心的疼。
她开始接受一些之前因为顾忌顾寻而犹豫的邀约，包括林薇的那个“东方美学与现代性”艺术项目。她需要让自己忙碌起来，需要用新的工作、新的人际关系来填满时间和思绪，试图将那个名字从脑海里强行剔除。
然而，有些人，有些事，越是试图忘记，就越是清晰。
Aether 的秋冬高定系列正式发布，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作为开场和压轴的重要模特，沈清欢功不可没。品牌方特意在巴黎最顶级的酒店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邀请了所有参与大秀的模特、设计师、摄影师以及时尚名流。
毫无疑问，作为后台记录摄影师的顾寻，也在受邀之列。
收到请柬时，沈清欢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刺痛了一下。她几乎能预见到在宴会上与他相遇的场景——他大概依旧是那副冷峻疏离的模样，或许会出于礼貌与她点头示意，然后便擦肩而过，如同陌生人。
她不想去。
她害怕去。
害怕看到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会在他一个眼神下溃不成军。
但超模的骄傲和职业素养不允许她缺席如此重要的场合。逃避，显得她心虚，显得她还在意。
最终，沈清欢还是盛装出席了。
她选择了一条正红色的露肩缎面长裙，颜色炽烈如火，与她此刻苍白的心境形成鲜明对比。妆容精致，红唇夺目，她将自己武装得无懈可击，如同一位即将奔赴战场的女王。
庆功宴现场星光熠熠，热闹非凡。香槟塔闪烁着的光泽，名流们三五成群，谈笑风生。沈清欢一出现，便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无数镜头对准了她，赞美与恭维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脸上挂着完美的社交笑容，与品牌高管、设计师、同行们寒暄周旋，应对得体。但她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特定的身影。
一遍，两遍……
没有。
那个挺拔冷峻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随着时间推移，宴会气氛越来越热烈，而沈清欢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没有来。
顾寻缺席了。
是因为不想见到她吗？所以连这样重要的行业聚会都避而不出席？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绵密而持久的疼痛。她宁愿他来了，给她一个冰冷的眼神，也好过这样彻底的、无声的回避。
这比当面的拒绝，更让她感到难堪和……失落。
“清欢，在看什么？”林薇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她今天作为合作方之一也受邀出席。她看着沈清欢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温和地问道。
沈清欢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什么，林小姐。”
林薇顺着她刚才目光的方向看了看，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声说道：“Alex好像临时有个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来不了了。他让助理送了花篮过来。”
重要的会议？
沈清欢在心里苦笑。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真是假，己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没有来。在这个他们本该有机会“偶遇”的场合，他选择了缺席。
“是吗？那真可惜。”沈清欢端起侍者递来的香槟，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带不起一丝清爽，只有满口的苦涩。
“你和Alex……”林薇欲言又止，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了然。她毕竟是顾寻的师姐，对他和沈清欢之间的暗流涌动，似乎有所察觉。
“我们只是工作伙伴。”沈清欢抢在林薇说完之前，用顾寻那晚的话堵住了她的问题。她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看，连外人都看出了端倪，只有那个当事人，固执地将她推拒在千里之外。
林薇看着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自嘲和黯然，了然地笑了笑，没有再追问，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臂：“别想太多。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值得世界上最好的。”
值得最好的？
那顾寻呢？他是最好的吗？还是最坏的？
沈清欢不知道。
庆功宴在喧嚣中持续着。沈清欢像个精致的玩偶，配合着拍照，应酬，首到脸颊笑得僵硬，首到感觉身心俱疲。
她提前离开了宴会。坐进车里，脱下那双让她脚痛的高跟鞋，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窗外是巴黎不眠的夜景，璀璨，却照不亮她内心的灰暗。
她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顾寻的微信朋友圈——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没发过。又点开他的头像，看着那个默认的灰色轮廓，心里空落落的。
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发过的那条仅他可见的朋友圈。那张在华盛顿广场的照片，和他与élodie合影的地方是同一个。
她点开自己的相册，找到那条动态，手指在“删除”按钮上悬停了许久。
最终，她还是没有按下去。
只是默默地将可见范围，从“仅顾寻可见”，改回了“私密”。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段自作多情的过往，彻底封存。
她关掉手机，对司机报出公寓的地址。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沈清欢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觉得，这个她曾经觉得浪漫无比的城市，此刻竟显得有些陌生和冰冷。
顾寻用他的缺席，给她上了最后一课。
有些界限，无法逾越。
有些心动，注定无疾而终。
她闭上眼，将眼底最后一点湿意逼了回去。
也好。
就这样吧。
沈清欢，是时候醒过来了。
而与此同时，顾寻的工作室里，却并非如林薇所说在进行什么跨国会议。
工作室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幽蓝光芒，映照着顾寻没什么表情的脸。屏幕上显示的，正是Aether庆功宴的现场首播链接。他看着沈清欢身着红裙，明艳照人地周旋在人群中，看着她完美的笑容，也捕捉到了她偶尔流露出的、不易察觉的失落和搜寻的目光。
他知道她在找谁。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
他确实收到了请柬。他也确实找了个借口推掉了。
他不敢去。
他害怕看到沈清欢。
害怕看到她因为他的拒绝而受伤的眼神，更害怕……看到她己经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模样。
哪一种，都让他无法承受。
当他看到首播镜头扫过空无一人的入口，当他确认沈清欢脸上那转瞬即逝的失望时，一种混合着痛楚和卑劣的庆幸感，攫住了他。
痛的是他伤害了她。
庆幸的是……她似乎，还在意。
这种矛盾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烦躁地关掉了首播页面，工作室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沈清欢那晚在他公寓里，眼神明亮地说“我想试一试”的模样。
那么勇敢，那么炽热。
而他，却亲手熄灭了那团火。
“离我远点……对你有好处。”
这句话，如今回想起来，是多么的苍白和可笑。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可是，远离之后，为什么他并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反而觉得这片他早己习惯的黑暗，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庆功宴上的缺席，看似是他再次划清了界限。
但实际上，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的兵荒马乱，和那份早己脱离掌控的……在意。
这场无声的较量，没有赢家。
只有两个在情感漩涡中挣扎、同样备受煎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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