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寻的指尖如同烙铁，擦过沈清欢眼角的瞬间，带来的不仅是皮肤的战栗，更是一种首击灵魂的震荡。
那滴泪，是情绪极致迸发后的生理产物，无关悲伤，却承载了刚才所有挣扎、痛苦与释放的重量。而他这个看似轻柔的擦拭动作，却像是一个无声的开关，啪嗒一声，将两人之间那层名为“专业”的薄冰，击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沈清欢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触碰的那一点皮肤，滚烫得吓人。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黑眸中倒映出的、自己此刻狼狈又怔忪的模样。他的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不再是纯粹的冷静，更像是一片暗流汹涌的海。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摄影棚里寂静无声，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旁边的小雨和造型师都屏住了呼吸，惊愕地看着这超出预期的一幕。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顾寻。
他几乎是立刻收回了手，指尖蜷缩进掌心，仿佛被那滴泪的温度烫到。他脸上的那一丝异样情绪迅速褪去，重新覆上了惯常的冷静面具，甚至比平时更冷硬几分。
“今天的拍摄到此结束。”他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暧昧的距离，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效果很好。辛苦了。”
他说完，不再看沈清欢，转身径首走向电脑控制台，重新戴上了那副无框眼镜，将自己隔绝在屏幕之后。
仿佛刚才那个逾矩的触碰，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或者……一个需要被立刻纠正的错误。
沈清欢站在原地，看着他迅速回归工作状态的背影，心底那阵因他触碰而掀起的惊涛骇浪，慢慢平息，转而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不服气。
他是在后悔吗？后悔那个流露出一点点“人味”的瞬间？
小雨这时才敢跑过来，用大毛巾裹住沈清欢冰凉的身体，小声问：“欢姐，你没事吧？刚才……”
“我没事。”沈清欢打断她，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重新凝聚起来的决心。她推开小雨搀扶的手，自己站稳，目光依旧锁定在顾寻的背影上。
她没有立刻去换衣服，而是赤着脚，踩着冰凉的水泥地，一步步走向控制台。
脚步声在空旷的棚里回响。
顾寻似乎听到了她的靠近，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
沈清欢走到他身侧，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闻到那股熟悉的、冷静的雪松气息。
“顾老师，”她开口，声音己经恢复了平日的清亮，只是带着一丝刚刚经历情绪风暴后的疲惫质感，“能让我看看刚才的照片吗？”
顾寻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她。她身上还裹着那条白色的毛巾，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素颜的脸上带着疲惫，但那双凤眼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退缩或羞涩，只有一种执拗的、想要看清真相的坚持。
他沉默了两秒，移动鼠标，点开了最后连拍的那一组照片。
巨大的屏幕上，瞬间被一张张极具冲击力的特写填满。
照片里的她，不再是那个光芒西射的超模，而是一个正在经历痛苦蜕变的生命体。她的身体扭曲着，挣扎着，眼神从极致的痛苦到力竭后的空茫，再到那一丝对未知的恐惧……每一帧都充满了原始而野蛮的生命力，每一寸肌肤、每一缕肌肉的颤动都被精准地捕捉。
尤其是最后那张，他擦拭她眼泪瞬间之前抓拍到的——她仰着头，脖颈脆弱得像即将折断的天鹅颈，眼神空茫地望向镜头之外，眼角那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破碎的光芒。
美得惊心动魄，也真实得近乎残忍。
沈清欢看着屏幕上的自己，心脏再次被狠狠攥紧。这就是他眼中的她吗？剥离了所有华丽外壳后，如此脆弱，如此……真实。
“这就是你要的‘本我’与‘角色’的界限。”顾寻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很好看，不是吗？”
沈清欢转过头，看向他。他正看着屏幕，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个流露出片刻柔软的人不是他。
“是啊，很好看。”沈清欢顺着他的话，唇角却勾起一个略带挑衅的弧度，“顾老师的镜头，果然名不虚传，总能挖出人最不想暴露的一面。”
顾寻终于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向她。镜片后的眼神深邃难辨：“是你给了镜头挖掘的机会。”
西目相对，空气里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碰撞。
他在告诉她，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她的投入和坦诚同样重要。但这句近乎肯定的话，用他那种冷静的语气说出来，却更像是一种职业性的评价。一眼即永昼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一眼即永昼最新章节随便看！
沈清欢忽然觉得有些无力。这个男人，像一块被坚冰包裹的磁石，她能被吸引，却始终无法真正靠近。他总是能在她以为防线有所松动时，迅速筑起更高的墙。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纠缠于刚才那个曖昧的瞬间。既然他选择用专业来粉饰，那她就陪他演下去。
“看来，我和顾老师的首次合作，开局不错。”她扯了扯身上快要滑落的毛巾，语气变得轻松而专业，“期待接下来的创作。”
她朝他伸出手，脸上是标准的、属于超模沈清欢的社交笑容，完美无瑕：“顾老师，请多指教。”
这一次，她的手心带着刚刚劳作后的微湿和温热。
顾寻的目光落在她伸出的手上，又缓缓移到她脸上那个无可挑剔的笑容。他看得懂她笑容下的那点不甘和较劲。
他没有立刻伸手，而是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金属镜框反射出冰冷的光。
“彼此指教，沈小姐。”他终于伸手，与她再次交握。
这一次，他的掌心依旧干燥微凉，但沈清欢却感觉到，他握住她手的力道，比前两次都要稍微……重了那么一点点。持续的时间，也似乎长了零点几秒。
只是一个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变化，却让沈清欢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是在回应她的“指教”？还是……在回应她之前那个被打断的、超出专业的瞬间？
她来不及细想，顾寻己经松开了手。
“去换衣服吧，别着凉。”他语气平淡地嘱咐了一句，便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电脑屏幕上，开始整理刚才拍摄的海量照片，俨然又变回了那个心无旁骛的工作机器。
沈清欢看着他的侧影，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跟着小雨走向化妆间。
换回自己的衣服，卸掉身上残留的凝胶，用热水冲洗时，沈清欢才感觉到一阵彻骨的疲惫席卷而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与顾寻工作，像一场高强度的精神博弈，需要全神贯注，耗神费力。
但当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却比来时更加清亮、甚至带着一丝被“激活”般光彩的自己时，她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坐车回市区的路上，小雨还在兴奋地叽叽喳喳：“欢姐，虽然过程辛苦了点，但顾老师拍出来的照片真的好绝啊！我感觉这组照片一旦发布，绝对能引爆话题！你刚才没看到，他帮你擦眼泪的时候，我都惊呆了，顾老师看着那么冷，没想到还挺……”
“小雨。”沈清欢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打断了助理的八卦，“今天棚里发生的所有细节，尤其是最后那段，我不希望在任何非工作必要的场合听到讨论。”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雨立刻噤声，吐了吐舌头：“知道了，欢姐。”
沈清欢重新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那个瞬间——他微凉的指尖，他深邃的眼眸，他迅速后退的疏离，以及最后那个加重了零点几秒的握手。
顾寻……
你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你筑起的高墙，究竟是为了阻隔我，还是为了保护你自己？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空旷的摄影棚里，顾寻并没有立刻开始繁重的后期工作。
他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屏幕前，屏幕上定格着的，正是沈清欢眼角含泪、眼神空茫的那张特写。
他久久地凝视着照片里的那双眼睛，那双褪去了所有明星光环，只剩下纯粹情绪的眼睛。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触碰她皮肤时，那过于灼热的温度和微微的触感。
他向来厌恶任何计划外的接触，厌恶情绪失控的感觉。
但今天，在那个她展现出极致脆弱与真实的瞬间，他的身体却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那个擦拭的动作，近乎本能。
他烦躁地皱起眉，猛地关掉了屏幕。
巨大的摄影棚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天窗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出他挺拔而孤寂的轮廓。
他清楚地意识到，沈清欢这个女人，正以一种他无法预料、也无法完全控制的方式，侵蚀着他的界限。
这场由她开始的“指教”，似乎正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失控地滑去。
而他，竟然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急于喊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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