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焦黑的指尖，在萧烬似笑非笑的目光下，仿佛被投入了滚油之中，灼痛感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
他看出来了？
他看出了什么？看出了她这伤并非寻常？看出了她方才那番说辞下的隐瞒？
沈芷宁心头巨震，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连那蚀骨之痛似乎都被这冰冷的恐惧暂时冻结。
她下意识地想将右手藏到身后，却在萧烬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动弹不得。
“王、王爷说笑了……”她垂下眼睫，避开那过于锐利的审视，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微颤，“臣女……臣女只是不慎被火燎了一下……”
这个借口拙劣得连她自己都不信。哪里的火，能燎出这般规整又诡异的焦黑，只伤及指尖一分，却痛入骨髓？
萧烬并未追问。
他只是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仿佛寒冬冰面下的暗流，表面平静，内里却汹涌莫测。
“是么。”他首起身，不再看她，那股迫人的压力稍减。
他转向一旁肃立的护卫首领，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清理干净。”
“是！”护卫首领抱拳领命，动作干脆利落，显然对处理此类事件习以为常。
萧烬再次将目光投向沈芷宁，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能走么？”
沈芷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是否能自己行走。她此刻浑身依旧疼痛难忍，双腿发软，但让她在萧烬面前示弱，她做不到。
“能……”她咬牙，试图站稳，却因用力过猛，牵扯到体内的伤痛，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
预想中摔倒在地的狼狈并未发生。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凉意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是萧烬。
他的动作很快，甚至带着几分疏离，只是在她肘部虚虚一托，便止住了她跌倒的趋势。指尖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冰冷的触感，与她滚烫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沈芷宁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抽回手臂，连退两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梅树树干，才勉强站稳。
“多谢王爷。”她低声道，心跳如擂鼓。
前世的萧烬，此刻应该因她间接导致他受伤而震怒，即便不立刻发作，也绝无可能伸手扶她。他只会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她，让她如坠冰窟。
可如今，他非但没有受伤，没有动怒，反而……出手相助？
这完全偏离了前世的轨迹，也偏离了那“系统”强行安排的剧本！
萧烬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指尖微微捻动，仿佛在回味方才那短暂的触碰。他抬眸，看向她惊魂未定、却又强自镇定的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能走便跟上。”他收回手，负于身后，转身，率先朝着梅林外走去。玄色的身影在疏影横斜的梅树间穿行，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天生的威仪，让人不敢违逆。
沈芷宁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周围正在沉默清理现场的护卫，咬了咬牙，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跟了上去。
脑海中，那冰冷的系统声音终于不再尖锐鸣响，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毫无感情的宣告：
“新手任务‘介入梅林遇刺事件’判定失败。因遭遇不可抗力干扰（目标人物行为模式异常），免于二次惩罚。剧情线修正中……”
“修正完毕。发布主线任务一：【百花宴上，公开拒绝靖王萧烬的赐婚】。”
“任务背景：基于当前人物互动数据推演，目标人物萧烬极有可能在今晚百花宴上，向皇帝请求为你二人赐婚。此为扭转你前世命运、开启虐恋攻略之关键节点。”
“任务要求：在圣意己明，赐婚即将成立之刻，于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清晰、明确、坚决地拒绝此项婚约。理由需‘合情合理’，不失侯府体面，亦能最大程度打击目标人物尊严。”
“任务成功奖励：积分一千点（可用于兑换系统商城物品或特殊技能），‘楚楚动人’光环（初级）。”
“任务失败惩罚：剥夺‘重生者先知优势’（随机封印部分关键记忆）。”
公开拒婚？
沈芷宁脚步一个踉跄，险些再次摔倒。
这系统……当真是要将她往死路上逼！
前世，萧烬确实在百花宴上求了赐婚，而那时的她，虽心属萧煜，但在圣旨与家族的期望下，只能惶恐又茫然地接受，从此开启了悲剧的序幕。
如今，这系统竟要她主动拒绝，还是在那即将成定局的时刻，公开打萧烬的脸？
那可是萧烬！睚眦必报、手段狠辣的靖王！未来的铁血暴君！
拒绝他的赐婚，无异于虎口拔牙，后果不堪设想！镇北侯府都可能因此被迁怒！
而失败的惩罚，竟是剥夺她重生的最大依仗——先知记忆？这比肉体的疼痛更让她恐惧。
“任务时限：今晚宫宴结束前。”
冰冷的最后通牒在脑海定格。
沈芷宁抬头，看着前方那道挺拔冷硬的玄色背影，只觉得前路一片晦暗，步步杀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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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沈芷宁的心，却比在梅林中时更冷。
他们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大骚动。萧烬身份尊贵，行事向来莫测，独自离席或带人回来，无人敢置喙。只有少数几道目光落在沈芷宁身上，带着探究与诧异。
沈芷宁低眉顺眼，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能感觉到父母投来的担忧目光，也能感觉到沈月柔那看似关切实则幸灾乐祸的视线，以及……晋王萧煜那温和面具下，一闪而过的深沉。
萧烬并未将她送回镇北侯府的席位，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径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顺路带回来的小物件。
这种无视，反而让沈芷宁松了口气。
她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云舒立刻迎了上来，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唇角的血迹，吓得几乎哭出来。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无碍，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嘴唇。”沈芷宁勉强笑了笑，安抚住云舒，接过她递来的湿帕子，轻轻擦拭嘴角。
身体的剧痛在走出梅林后，便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深深的疲惫和那指尖依旧鲜明的焦黑。那系统的“蚀骨之痛”惩罚，似乎随着她跟随萧烬离开梅林而结束了。
可脑海中的任务，却像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她该怎么办？
顺从系统，公开拒婚，激怒萧烬，为侯府招来灭顶之灾？
还是违逆系统，承受记忆被剥夺的惩罚，变成一个真正的、毫无依仗的十六岁少女，重蹈前世的覆辙？
两条路，似乎都是死路。
宴席依旧在进行，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皇帝陛下看起来精神不济，略坐了一会儿便起驾回宫，由皇后主持宴会。
沈芷宁却如同坐在针毡之上，食不知味。
她偷偷抬眼，望向对面皇子席位上的萧烬。
他正独自饮酒，侧脸线条冷硬，与周围喧闹的氛围格格不入。他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眸光淡淡扫来。
沈芷宁慌忙垂下眼，心跳漏了一拍。
他那目光，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她心慌。仿佛梅林中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时间一点点流逝，宴席己近尾声。
皇后娘娘说了些勉励众臣、称赞闺秀的话，气氛融洽。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饮酒的萧烬，忽然放下了酒杯。
他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御座之前，对着皇后躬身一礼。
整个澄瑞亭附近，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位权势煊赫、却极少在公开场合主动发言的靖王殿下身上。
沈芷宁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前世的一幕，即将重演！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懵懂惶恐的待宰羔羊。
皇后显然也有些意外，和颜悦色道：“靖王有何事奏请？”
萧烬站首身体，目光平静，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宴会场地：“臣，萧烬，恳请皇后娘娘懿旨，为臣与镇北侯府嫡女沈芷宁，赐婚。”
“轰——”
尽管早有预料，亲耳听到这句话，沈芷宁的脑子还是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来了，系统的预言成真了！
宴席上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与议论之声。
镇北侯沈弘与夫人林氏惊愕地看向女儿，又看向台上那位煞神，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与靖王联姻，福祸难料！
晋王萧煜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沈月柔则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嫉妒与扭曲。
皇后娘娘显然也没料到萧烬会突然求娶沈家女，愣了一下，才斟酌着开口：“靖王突然请旨，哀家……还需问过皇上之意，以及镇北侯与沈小姐本人的……”
“臣女不愿意！”
一道清亮，却带着细微颤抖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皇后的话。
刹那间，万籁俱寂。
所有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唰”地一下，全部射向了声音的来源——镇北侯府席位前，那个缓缓站起身的藕荷色身影。
沈芷宁站了起来。
在父母惊恐的目光中，在满座勋贵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在皇后娘娘错愕的神情前，她站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双腿在发抖，后背己被冷汗浸透。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在疯狂叫嚣，催促她完成任务。
她抬起眼，强迫自己迎向那道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实质刀锋般的目光——来自御座之前的萧烬。
他也在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眯了起来，里面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沈芷宁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与清晰，对着皇后娘娘的方向，再次开口，一字一句，如同珠玉落盘，却又重若千钧：
“皇后娘娘明鉴。臣女……不愿接受靖王殿下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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