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山，云雾缭绕，清虚观就坐落在这片翠色掩映的山巅，飞檐翘角，古朴清幽。晨钟暮鼓，诵经之声终日不绝，本该是远离尘嚣的清净之地。
然而，这三年来，道观里的宁静……打了个对折。
“哎呀！我的胡子！”
一声惨叫声从厢房传出，紧接着是瓷器哐当落地的清脆声响。
只见须发花白的清虚道长狼狈地从房里跳出来，原本仙风道骨的长须，此刻有一小撮被染成了扎眼的亮粉色，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一翘一翘。他手里还捏着一张明显是刚撕下来的、画得歪歪扭扭的黄色符纸。
一个穿着改小版青色道袍、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团子，正趴在门框边，探出半个小脑袋。她脸蛋圆嘟嘟，眼睛又大又亮，像黑葡萄似的，此刻正努力憋着笑，小肩膀一耸一耸，怀里还抱着个快有她一半高的老旧乌龟壳——那是清虚道长平日占卜用的心爱之物。
“沈！晞！”清虚道长指着自己粉色的胡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虽然胡子己经没法看了），“这是你第几次往为师身上贴变色符了？！还有我的龟壳！快还来！”
小晞宝，如今三岁了，一点也不怕师父的虚张声势。她咯咯笑着跑出来，声音又甜又糯，说出来的话却能把人气个仰倒：“师父师父，粉色好看呀！显得您年轻又俏皮！龟壳借我玩玩嘛，晞宝给您卜一卦，算算您今天会不会摔跤呀？”
说着，她还真的装模作样地把小胖手塞进龟壳里晃悠，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师父走路要小心，不看路来会扑通……”
“你……你个小皮猴！”清虚道长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三年来，他一把屎一把尿……啊呸，是一口米糊一口符水地把这捡来的小娃娃养大，谁知道竟养出个混世魔王来！
这孩子天赋异禀到吓人。道观里基础的经文卦象，她听几遍就能记住；复杂的符咒，看她画几次就能模仿个七七八八，虽然时常出点“小意外”——比如把清心符画成大笑符，贴谁谁笑到肚子抽筋；把避尘符画成粘毛符，让最爱干净的大师兄走哪粘哪，活像个移动鸡毛掸子。
观里上到师伯师叔，下到各位师兄，几乎没人能逃过她的“魔爪”。
厨房里，胖胖的厨艺最好的二师伯看着锅里又莫名其妙变成蓝色的馒头，欲哭无泪：“小师姑哎……咱下次能把变色符用在正道上吗？”
院子里，正在练剑的大师兄一套剑法舞得行云流水，突然脚下一滑，以一个极其不雅观的姿势摔了个屁股墩儿。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地上被撒了一排圆溜溜的小石子，上面还贴着歪歪扭扭的“滑溜溜符”。罪魁祸首正蹲在廊下，捂着小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藏经阁里，最爱看书的三师叔戴上眼镜，却发现书上的字全都倒了过来，惊得他差点把眼镜摔了。仔细一看，眼镜片上被贴了微型的“颠倒符”，不用想，肯定是那个能溜进任何禁制如入无人之境的小家伙干的。
告状的纸条每天都像雪片一样飞到清虚道长面前。
“观主！小师姑把我养的仙鹤染成绿色的了！” “师祖！小师妹用定身符把我定在茅厕门口半个时辰！” “师父！晞宝师妹她……她给我算了一卦，说我今天有血光之灾，然后追着要给我贴止血符！”
清虚道长头疼不己。打？舍不得。骂？那小嘴叭叭的，道理比你还多，最后往往被绕进去的还是自己。罚抄经书？她抄得比谁都快，还能顺便在经书空白处画满你的Q版搞笑画像。
可偏偏，这皮得上天入地的小家伙，又是整个道观的开心果和团宠。
她会在你打坐时偷偷给你捶背（虽然力道控制不好差点把你捶趴下）；会在你生病时，用她那画符都抖的小手笨拙地给你熬一碗味道古怪却暖心的药汤（药材是她“借”了二师伯的珍藏）；会在你生日时，送你一张她精心绘制、虽然效果随机但绝对是独一份的“祝福符”。
看着她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听着她软软糯糯地喊着“师父最好啦”、“师兄最帅啦”，再大的火气也瞬间烟消云散。
清虚道长看着眼前这个正试图用他的宝贝龟壳当陀螺转的小徒弟，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一把将她捞进怀里，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你啊你，哪天为师真要被你气得以身殉道了。”
晞宝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在他那撮粉色胡子上蹭了蹭，奶声奶气地说：“师父才不会呢！师父要长命百岁，看着晞宝变成最厉害的天师！比师父还厉害！”
清虚道长被她逗笑了，心里的那点无奈化作了满满的柔软。他抱着怀里这个温暖的小身体，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了山下远方的城市。
三年了。这孩子的劫难之期将满。而山下寻找她的那股执念，也从未停止过。
这清静的道观，终究留不住这只注定要回归红尘的小凤凰了。
只是不知，她下山之后，这道观……会不会又太过安静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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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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