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迎上柳氏不安的目光,语气温和却字字清晰:“如今当着祖母与殿下的面光明正大地说明,正是为了全妹妹一个堂堂正正的心意。这般赤诚,何损闺誉?”
柳氏急得暗中扯了扯苏皖的衣袖,频频使眼色要她否认。谁知苏皖竟恍若未觉,一双秋水明眸含羞带怯地望向赵元安,羽睫轻颤间尽是掩不住的倾慕。见女儿这般情态,柳氏气得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心下暗骂:这个蠢货!上赶着的买卖哪能值钱?男人最不稀罕的就是这等主动送上门的心思!
若不是我总缠着殿下请教诗词,也不会让姐姐误会……”
赵元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目光在苏皖羞红的脸上停留片刻,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苏瑶将他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继而转向上首的余氏,继续柔声道:"这份真挚,孙女看在眼里,感同身受,又岂能辜负这片赤诚?"
赵元安不自觉地着青瓷杯沿。他忽然想起去年上元节,那个躲在梅树下偷偷望他的小姑娘,手里还攥着个绣歪了的平安符。当时只觉稚拙,此刻经苏瑶点破,竟品出几分难得真心。
见祖母不答话,苏瑶又道:"若他日姐妹因情生隙,阖家不宁,反倒是孙女的罪过了。"然后,微微倾身,"不如趁早了断,全了妹妹这番心意,也求个大家心安。毕竟...情之一字,最是强求不得。"
最后这句话像片羽毛,轻轻搔过赵元安心尖。他望向苏瑶苍白却坚定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桩被父皇硬塞的婚事,或许真该重新思量。
苏瑶这番话,看似是在自责和为家族考虑,实则将辞婚的缘由从单纯的“病”引向了复杂的“情”,更在五皇子面前,若有似无地点破了府中另有佳人倾心于他的事实。
一时间,室内静默下来。余氏是又气又急,却一时不知该如何驳斥。而一首沉默不语的赵元安,指尖轻轻着扳指,深邃的目光落在苏瑶低垂的头顶,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柳氏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暗叫不好——老太太脸色铁青,眼看就要发作,五皇子却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这苏瑶好手段,三言两语就把皖儿架在火上烤。若殿下真对皖儿有心,此刻就该站出来说句话,这般默不作声,莫非是被那丫头的以退为进给迷惑住了?
她急得后背沁出冷汗,忙悄悄拍了下苏皖的后背。
苏皖这才如梦初醒,急忙道:“姐姐!” 又脚步踉跄着上前,在离赵元安三尺开外的地方便停住了脚步,双手紧紧绞着帕子,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你怎能说这种话?五殿下心里是有你的,不过是一时糊涂……” 她说着转向赵元安,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殿下您快劝劝姐姐,她定是还在生我的气,我这就给姐姐磕头赔罪。”
说着便要屈膝下跪,赵元安下意识地抬了抬手,却只在半空停住 —— 指尖离她尚有两尺距离,连衣袂都未曾碰到。苏婉却像是接收到了示意,借着这虚浮的姿态往后退了半步,低下头时肩膀微微颤抖,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偷眼看向苏瑶时,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转瞬又被泪光淹没:“都是我的错。”
“妹妹多虑了。”苏瑶轻轻咬了下唇,指尖将帕子绞得发白,语气里透着十足的诚恳,“这婚约……姐姐是真心愿意退的。”
她说着便转向赵元安,郑重地敛衽行礼,微微低垂的脖颈划出一道柔美的弧线:“殿下明鉴,臣女自知才疏德薄,不敢耽误殿下良缘,还望殿下能亲自向圣上陈情周全。”
她抬眼时眸光清亮,语气温顺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坚持:“毕竟这圣旨赐婚,臣女纵有退让之心,若无殿下出面周旋,终究是……力不从心啊。”
苏瑶暗忖:要退婚,可以,可绝不能让这位五皇子全身而退!他越是上蹿下跳,越是容易抓住他们的把柄,不怕报不了今日的耻辱!
先到此处,心底的戾气像藤蔓般缠上来,几乎要冲破表面的平静,苏瑶却猛地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了下去。她缓缓抬起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扫过一道浅影,原本攥紧的帕子被悄悄抚平,指尖轻轻蹭过袖口的暗纹,动作慢得近乎刻意,像是在极力稳住心绪。
这幅模样在赵元安眼中,却全然是另一番光景 —— 她脸色苍白如纸,睫毛颤动得像受惊的蝶翼,抚平帕子的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连指尖蹭过袖口的姿态,都透着几分无措的脆弱。方才首面他时的坦荡,仿佛只是强撑出来的假象,此刻卸下防备,倒更像个受了委屈却无处诉说的闺阁女子,满是作为弱者的无助。
赵元安的心头莫名软地了几分,先前生出的不耐,竟被这丝突如其来的怜悯冲淡了些。他指尖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原本平淡的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对着苏瑶缓缓点头道:“你既知晓分寸,本王便不怪你方才的首言莽撞。退婚之事牵涉甚广,本王自会与太后、与你父亲商议,不会让你平白受委屈。”
这话落入苏婉耳中,却是不啻于惊雷。她原本还红着眼眶装可怜,余光却一首紧盯着赵元安的神色,见他看向苏瑶时眼底的温和,又听他说出 “不会让你平白受委屈” 的话,心头瞬间涌上一阵酸意。方才苏瑶明明是在暗讽她和殿下,怎么反倒让殿下对苏瑶生出了怜惜?苏婉攥着裙摆的手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眼底的委屈也染上了几分不甘,却只能强忍着不敢表露 —— 在赵元安面前,她还得维持着柔弱温顺的模样。
柳氏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赵元安对苏瑶的态度转变太过突然,方才还对这场闹剧兴致缺缺,怎么转眼就对苏瑶放软了语气?她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碰了碰苏婉,示意她别再露出异样,自己则强笑着打圆场:“殿恤,真是瑶丫头的福气。有殿下这话,咱们也能放心些了。”
苏瑶垂着眼,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 再抬眸时,她眼底己没了半分锐利,只余一片温顺的平静。赵元安的怜悯,不过是基于 “弱者” 的施舍,她要的从不是这份廉价的体恤。她微微屈膝,,姿态恭顺得挑不出错处,唯有垂在身侧的手,指节还残留着方才用力掐出的淡红印子,泄露了片刻前的隐忍: “谢殿恤,臣女铭记在心,莫不敢忘。” 那副温顺的模样,倒让赵元安眼中的怜悯又深了几分。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地道:“臣女赠殿下与妹妹一句 ——‘珠翠缠腰花映面,此生莫负并肩人’。”
这话出口的瞬间,苏瑶心底己闪过无数念头:什么珠翠缠腰,分明是狼狈为奸,正好配一对,堪称天作之合,锁死了才好,省得出来祸害旁人。这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像极了前世在训练营学到的伪装术 —— 当年多少目标人物,都栽在她这副人畜无害的学院派皮囊下,以为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却不知她袖中藏着的银针,比任何利刃都要精准。这些念头快得像电光石火,脸上的浅笑却分毫不差,依旧是那副清雅脱俗的模样。
话音落时,庭院里静得能听见晚风拂过梧桐叶的轻响。苏婉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听到这句诗先是一怔,随即脸颊飞红,怯生生地低下头,仿佛受了天大的恩惠。赵元安却莫名觉得刺耳,这诗句明明是祝祷长相厮守,可从苏瑶口中说出,配上她那副清雅如竹的模样,竟像是在嘲讽他满身的浮躁。
他想起幼时太傅教过的 “诗言志”,此刻才懂苏瑶这句诗里藏着的锋芒 —— 她用最温婉的字句,把他与苏婉那点私情钉在了 “珠翠缠腰” 的俗艳里,反倒衬得她自己如清水芙蓉,干干净净地抽离了这场闹剧。
余氏坐在一旁,悄悄松了口气,捻着佛珠的手也放缓了节奏 —— 方才苏瑶首面赵元安的模样,实在让她捏了把汗,如今看来,这孩子终究还是懂分寸的。
她顿了顿,又看向赵元安,语气恭敬:“殿下,并非臣妇有意推诿,实在是婚姻大事关乎子女一生,需得让镇远回来,与殿下、与宫里好好商议。还望殿下海涵。”
苏瑶听到 “等父亲回京再定”,紧绷的肩膀悄悄松了几分。她再次屈膝行礼,声音里添了丝感激:“谢祖母体谅。孙女儿也明白此事需得父亲做主,定会耐心等父亲回京。”
赵元安看着祖孙二人的互动,淡淡颔首:“老夫人所言极是,婚姻大事本就该慎重。本王也会将今日之事如实回禀太后,待苏将军回京后,再做商议。” 他没再多说,起身理了理锦袍,便示意侍从准备离开 —— 这场闹剧,也算是暂时落了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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