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酒窖的铁门被推开时，一股混杂着陈年橡木香气、发酵酒液酸腐味，还有浓烈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无数种味道在黑暗里绞缠、发酵，浓烈得让人窒息 。顾庭昭扶着沈蕴宁踉跄着走进来，刚迈过门槛，脚下就踢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手电筒的光柱往下一落——是日军的军靴，黑色皮靴上沾着干涸的血渍，靴尖还卡在青石板的缝隙里，旁边躺着半截断裂的军刀，刀刃上的血己经发黑，像凝固的沥青 。
沈蕴宁下意识地往顾庭昭身后缩了缩，掌心的冷汗浸湿了他的袖口。她的目光顺着光柱往前扫，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酒窖两侧的橡木桶之间，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日军尸体，有的靠在酒桶上，胸口插着断裂的木枪，有的趴在青石板上，后背还嵌着子弹，鲜血从伤口涌出来，顺着石板缝隙往下淌，在地面积成蜿蜒的血河，连空气中漂浮的酒液分子，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
“别出声。”顾庭昭的声音压得极低，他关掉手电筒，酒窖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头顶通风口透进的一丝微光，勾勒出橡木桶和尸体的模糊轮廓 。他能清晰地听到沈蕴宁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自己胸腔里沉重的心跳，以及——通风口外，隐约传来的日军搜捕声，“他们还没离开，在搜捕漏网的人 。”
沈蕴宁紧紧攥着顾庭昭的胳膊，指甲深深嵌进他的皮肤里，却浑然不觉。她的脑海里不断闪过刚才在军火库的场景，玉琮的红光、顾庭昭发抖的指腹、还有日军逼近时的嘶吼，此刻再看到满墙的尸体，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
顾庭昭扶着她慢慢往酒窖深处挪，脚步踩在青石板的血洼里，发出“咕叽”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酒窖里格外刺耳。他们躲到最里面那排标着“1931”的橡木桶后，这里是酒窖的死角，从外面看不到，只有常年堆积的酒桶碎屑，在地面铺成厚厚的一层 。
顾庭昭靠在橡木桶上，刚想喘口气，左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那是在军火库被日军子弹擦伤的伤口，刚才一路奔逃，绷带早就被血浸透，此刻被汗水一浸，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枪，指尖碰到冰冷的枪身时，突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枪里只剩最后一颗子弹了 。
通风口外的搜捕声越来越近，日军的喊叫声清晰可闻：“仔细搜！顾庭昭肯定躲在酒窖里！找到他，赏大洋五百！” 脚步声在酒窖门口停了下来，有人在用力推那扇铁门，“哐当哐当”的撞击声，像锤子一样砸在两人的心上 。
沈蕴宁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凑到顾庭昭耳边，用气音说：“我们怎么办？要不……我们从应急通道跑吧 ？”
顾庭昭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日军尸体上——那些尸体穿着整齐的军装，显然是松井派来守酒窖的，现在却都成了冰冷的尸体，大概率是陆鼎书的人或者组织上的同志干的。可日军还在搜捕，说明他们不确定酒窖里的情况，一旦发现活口，必然会全力围堵 。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伤口还在渗血，绷带己经失去了作用。又看了看身边的沈蕴宁，她的脸色在微光下惨白如纸，却依旧紧紧攥着他的胳膊，眼底满是信任 。突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如果他“受伤”了，失去了反抗能力，日军会不会放松警惕？会不会把注意力从沈蕴宁身上转移开 ？
顾庭昭缓缓抬起手，将枪举了起来，和平饭店：远东棋局藏锋于浮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和平饭店：远东棋局藏锋于浮最新章节随便看！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左臂。枪身冰凉，在微光下泛着冷光，他的指腹扣在扳机上，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他知道，这一枪下去，左臂大概率会废，可这是目前能保护沈蕴宁的唯一办法 。
“顾庭昭！你要干什么 ？”沈蕴宁瞬间反应过来，她伸手想去夺枪，却被顾庭昭死死按住肩膀。她的声音瞬间拔高，眼看就要尖叫出声 。
顾庭昭猛地探过身，用手掌紧紧捂住了她的嘴，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唇瓣传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鼻尖，声音轻得像落在酒桶上的灰尘：“别叫，他们还在听 。” 他的目光落在通风口的方向，那里的光线晃动了一下，显然有日军在往里面窥探 。
沈蕴宁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落在顾庭昭的手背上，滚烫的。她拼命摇头，眼神里满是哀求，可顾庭昭只是看着她，眼底满是温柔，却又带着一丝决绝——他不能让她出事，不能让林啸堂、陆鼎书的牺牲白费 。
“砰——”
沉闷的枪声在酒窖里响起，没有在空旷场地的回响，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沈蕴宁的心上。子弹精准地射入顾庭昭的左臂，血瞬间从伤口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浅灰色衬衫，也溅到了旁边的橡木桶上 。
顾庭昭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持枪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枪“啪嗒”一声掉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松开捂住沈蕴宁嘴的手，身体晃了晃，靠在橡木桶上才勉强站稳，左臂的剧痛让他几乎失去意识，却还是对着沈蕴宁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慌 。
通风口外的脚步声顿了顿，然后传来日军的对话声：“里面好像有枪声，是不是顾庭昭跟人打起来了 ？” “别进去，等大部队来了再说！他要是受伤了，跑不了多久 ！” 脚步声渐渐远去，显然日军暂时放弃了进入酒窖搜查 。
沈蕴宁再也忍不住，扑到顾庭昭身边，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左臂，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在他的伤口上：“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开枪打自己 ？” 她的声音哽咽着，连话都说不完整 。
顾庭昭靠在橡木桶上，喘着粗气，他看着沈蕴宁哭红的眼睛，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没事……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了……你安全了 。” 他的目光落在酒桶上——刚才溅上去的血滴，在橡木桶的深褐色表面慢慢晕开，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印记，边缘还带着几道细微的纹路，像极了父亲日记里画的“安全信号”符号，那是当年父亲用来标记安全藏身处的标记 。
沈蕴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个血印。她突然想起顾庭昭父亲日记里的内容，想起酒窖墙壁上的刻痕，想起王福安藏钥匙时的郑重，眼泪掉得更凶了，却还是忍住哭声，从口袋里掏出备用的纱布，小心翼翼地帮顾庭昭包扎伤口 。
酒窖里恢复了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还有顾庭昭伤口渗血的细微声响。顾庭昭靠在橡木桶上，看着沈蕴宁认真包扎的侧脸，看着酒桶上那个像极了父亲日记符号的血印，突然觉得，这一枪值得——只要能守住她，守住和平饭店，守住所有人的希望，就算左臂废了，也值得 。通风口外的天色渐渐亮了，微光透过缝隙照进来，落在那个血印上，像是给这个用疼痛换来的“安全信号”，镀上了一层希望的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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