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楼名人套房的木门推开时,带着陈旧的“吱呀”声,门框上还留着两道深浅不一的刻痕——是日军搜查时,军刀劈砍留下的印记,顾庭昭用木漆补过,却依旧能看出狰狞的轮廓 。套房内的暗纹提花墙纸翘着边角,靠近落地窗的那片墙纸颜色略浅,边缘黏着些干燥的墙灰,是沈蕴宁今早从大堂上来时,特意留意到的异常——昨夜整理王福安遗物时,她在那把紫泥茶壶的壶底,发现了一行刻得极浅的小字:“12楼东墙,藏着顾家的根” 。
沈蕴宁站在墙纸前,藏青色棉布裙的裙摆扫过檀木地板,地板缝隙里卡着半片珍珠碎屑——是她腕间那串手链最后的残片,昨夜从废墟回来时不小心掉落的。她抬手抚过墙纸的提花纹路,指尖触到一处微微凸起的地方,比周围的纹路硬了些,指甲盖轻按下去,能感觉到底下藏着个扁平的物件,心跳瞬间快了几分 。
“在找什么?刚才阿福说,你从后厨拿了把小剪刀就往楼上跑,我还以为你要拆了这套房 。” 顾庭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拿着个铜制烛台,烛台的火苗跳动着,映得他的眼镜片泛着微光。大概是刚从地下通道检查回来,他的黑色风衣上沾着些泥土,左臂的绷带换了新的,却依旧能看出包扎的弧度,走路时左肩微沉,眼镜也随着动作滑到了鼻尖,露出眼底的红血丝 。
沈蕴宁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里的小剪刀——还是老沈给她的那把,剪刀尖沾着点墙灰,“王伯的茶壶底,刻着‘12楼东墙,藏着顾家的根’,我觉得这里面藏着东西 。” 她的指尖顺着墙纸凸起的边缘,用剪刀尖轻轻挑开翘着的墙纸角,动作小心翼翼,怕弄坏底下的物件,也怕惊扰了这藏在墙后的秘密 。
顾庭昭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墙纸,烛台的光落在墙面上,照亮了那处凸起的地方。他的记忆突然被拉回小时候,父亲曾在这间套房里教他认机关,指着东墙说“这里藏着我们顾家守护和平饭店的底气,不到万不得己,不能打开” 。那时他年纪小,只当是父亲的玩笑,首到今天看到沈蕴宁认真的模样,才明白父亲话里的重量 。
剪刀尖轻轻划开墙纸与墙面的黏合处,随着“刺啦”一声轻响,一片巴掌大的墙纸被掀了下来,露出里面藏着的物件——是本深棕色牛皮封面的日记本,封面边缘因常年藏匿而磨损,角落印着顾家的家徽,是一枚刻着“守正”二字的银质火漆印,火漆印上还沾着些干燥的墙灰,却依旧能看出精致的纹路 。
沈蕴宁屏住呼吸,用指尖轻轻捏住日记本的边缘,将它从墙里取出来。日记本比她想象中轻些,封面的牛皮被岁月磨得光滑,扉页上用钢笔写着一行字:“民国二十一年秋,始记于和平饭店,顾明远”——是顾庭昭父亲的名字,也是这本日记的主人 。
她刚要翻开日记本,顾庭昭突然伸出手,掌心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他的掌心还带着烛台的温度,指尖的薄茧蹭过她的眼尾,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别翻开,这里面记的,都是当年日军第一次侵华时,守护饭店的细节,有机关的密码,也有……牺牲的人 。” 他看过父亲的日记,里面的文字太沉重,记着太多鲜血与离别,他不想让沈蕴宁再背负这些,不想她那双弹钢琴的手,因为这些残酷的记忆,再次握起枪 。
沈蕴宁的睫毛在他掌心轻轻颤动,握着日记本的手却没有松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固执地按在封面的火漆印上——火漆印的温度透过牛皮封面传过来,带着岁月的凉,也带着顾家几代人守护和平饭店的坚定。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想起林啸堂、陆鼎书、王福安的牺牲,想起自己从一个只会弹钢琴的姑娘,变成能握枪传递情报的人,这些都不是凭空而来的,是无数人用过往的经历,铺就了她现在的路 。
“我想知道 。” 沈蕴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执拗的坚定,“我想知道顾伯父当年是怎么守住这里的,想知道我母亲是不是真的和他一起,藏过玉琮,想知道我们现在做的这些,是不是和他们当年一样,在守护着同样的东西 。” 她的指腹反复着火漆印上的“守正”二字,像在和过去的岁月较劲,也像在和自己心里的犹豫较劲 。
顾庭昭的掌心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沈蕴宁睫毛的颤动,能听到她声音里的坚定,也能看到她按在火漆印上的指节,泛着用力的青白。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她,就像当年父亲拦不住那些想要守护家国的人一样,有些秘密,有些过往,终究要被看见,才能更好地走向未来 。
他缓缓移开掌心,烛台的光落在沈蕴宁的脸上,照亮了她眼底的坚定与好奇。顾庭昭抬手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释然:“翻开吧,只是别太难过,他们当年的坚守,不是为了让我们沉浸在过去,是为了让我们知道,和平饭店的根,从来不是藏在墙里的日记,是我们这些守着它的人 。”
沈蕴宁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掀开日记本的扉页。扉页的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有两个年轻人,男人穿着西装,戴着和顾庭昭同款的眼镜,手里拿着本图纸,是年轻时的顾明远;女人穿着旗袍,腕间戴着一串珍珠手链,笑容温柔,是沈蕴宁的母亲 。照片的背景是和平饭店的旋转门,阳光正好,两人并肩站着,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期许 。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母亲的脸,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日记本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水渍。顾庭昭站在她身边,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有说话,只是将烛台举得更高些,照亮了日记本里的文字 。
纸页上的字迹工整有力,记着民国二十一年的秋天,日军第一次逼近上海,顾明远和沈蕴宁的母亲一起,在地下通道设置机关,将玉琮藏在岩浆池附近的暗格里;记着当年的茶房王福安,如何用泡龙井的借口,掩护传递情报的同志;记着那些为了守护和平饭店,牺牲在日军刀下的员工,他们的名字被工工整整地写在纸页上,旁边画着小小的十字 。
“你看这里 。” 沈蕴宁指着其中一页,声音带着哽咽,“我母亲写的,‘明远说,守饭店就是守百姓,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就不能让日军踏进来’,和我们现在做的,一模一样 。” 纸页的边缘有淡淡的茶渍,是当年王福安泡龙井时,不小心洒上去的,如今成了岁月留下的印记 。
顾庭昭俯身看去,那行字的旁边,画着一个小小的玉琮图案,和他们之前毁掉的那枚一模一样。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想起自己守着和平饭店的这些日子,突然觉得这本日记不是“终章”,而是“序章”——父亲和沈蕴宁母亲的故事,林啸堂、陆鼎书、王福安的故事,还有他们现在的故事,都是和平饭店守护史的一部分,从未结束 。
沈蕴宁轻轻合上日记本,将照片重新夹回扉页,然后把日记本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也像是抱着无数人的希望 。她抬头看向顾庭昭,眼底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笑着说:“我们把日记藏回墙里吧,等以后阿福长大了,等陆小姐从重庆回来,等和平饭店重建好,再把它拿出来,告诉他们这些故事 。”
顾庭昭点点头,帮她一起将墙纸重新贴好,用指尖轻轻按压黏合处,尽量恢复原样。烛台的火苗渐渐弱了些,窗外的天快亮了,晨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两人的身上,也照在墙上那片重新贴好的墙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又仿佛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
顾庭昭收起烛台,看着沈蕴宁将日记本重新藏好,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带着些凉意,指节上因按着火漆印而留下淡淡的红痕。“走吧,楼下的龙井应该泡好了,小远说,今天的龙井,按王伯的老规矩泡的 。”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历经沉淀后的坚定 。
沈蕴宁点点头,跟着他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眼东墙的墙纸,像是在和墙后的日记,和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故事告别。她知道,这本日记的“终章”,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和平饭店的故事,还在继续,他们的故事,也还在继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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