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饭店的员工通道藏在大堂西侧，青灰色的砖墙被岁月磨得发乌，墙根处有一道浅浅的凹槽——是王福安生前常年倚着歇脚压出来的，小远每天打扫时，都会用布仔细擦三遍，凹槽里还留着点茶渍，是去年泡龙井时不小心洒的，成了通道里独有的“老印记” 。通道中间的木质扶手包着层浆，最下面的一节被磨得发亮，是小远这些天练着提茶壶时攥出来的，扶手侧面用小刀刻着个“茶”字，歪歪扭扭的，是王福安教他写的第一个字，说“茶房的人，得先认住这个字” 。
小远站在通道中段的茶房门口，手里捧着那把紫泥茶壶——壶身是王福安的传家宝，壶嘴磕了个小缺口，壶身刻着“安”字，是王福安父亲亲手刻的，壶底用新的铜片补了个圆底，铜片中央嵌着把指甲盖大小的黄铜钥匙，边缘还带着未打磨的毛边，是小远昨天在英租界银匠铺刚配好的，钥匙尖蹭着掌心，磨得皮肤微微发痒 。他穿了身新的青布短打，是顾庭昭让人给做的，袖口别着块洗得发白的茶巾，边角绣着个小小的“福”字，是王福安留下的旧物，小远特意缝在袖口，每次提茶壶时，茶巾都会轻轻晃，像师傅在身边看着他 。
通道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小远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握着茶壶的手紧了紧——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对接“任务”，昨天顾庭昭说“今天要把茶房的钥匙交给你，以后茶房的‘茶’，就靠你续了”，他夜里翻来覆去没睡好，把王福安教的暗语背了三遍，连递茶壶的姿势都对着镜子练了无数次 。
顾庭昭走到他面前，黑色风衣的袖口挽着，露出腕间沈蕴宁编的红绳银环，左臂的疤痕浅了些，己经能灵活地提东西了 。他的目光落在小远手里的茶壶上，壶底的新铜片在通道的光线下闪着冷光，钥匙的轮廓清晰可见——这把钥匙对应的，是茶房壁柜里的旧铁盒，里面藏着和平饭店最新的情报联络名单，是老沈昨天刚整理好的，只有茶房的守护者才能保管 。
“顾经理 。” 小远的声音有点发颤，却还是稳稳地把茶壶递了过去，递壶的姿势很标准：壶嘴对着自己，壶把朝向顾庭昭，是王福安教的“敬茶礼”，也是情报传递的“安全姿势”，“我爹……王师傅走之前说，这壶里的‘茶’，该续了 。” 他说的“茶”是暗语，王福安当年总说“茶房的茶不能凉，就像守饭店的心思不能断”，“续茶”就是接下守护茶房、传递情报的责任 。
顾庭昭接过茶壶，指尖触到壶身的温度，还是温热的——小远早上特意用温水温了壶，说“师傅说过，递茶壶给人，得让壶身带点温度，才像自家的东西” 。他的拇指轻轻着壶底的铜片，钥匙的毛边蹭过指腹，有点扎手，却透着踏实的质感，“你师傅当年教你，怎么辨‘茶’的好坏？” 这是在确认暗语，问他是否记住了情报传递的规矩 。
小远立刻挺首脊背，像背书一样认真回答：“师傅说，看茶底——绿的是‘明茶’，能摆上台面；褐的是‘暗茶’，得藏在壶底；带金边的是‘急茶’，要立刻递出去 。” 这话里的“茶底”对应情报等级：“明茶”是日常消息，“暗茶”是核心密信，“急茶”是紧急任务，是王福安用了一辈子的接头规矩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碰了碰袖口的茶巾，茶巾上的“福”字对着顾庭昭，是“周围安全，可放心交接”的信号 。
顾庭昭点点头，指尖扣住壶底的铜片轻轻一旋，“咔嗒”一声轻响，铜片弹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小纸条——是小远今早按老沈的吩咐写的，记着英租界茶馆新联络员的特征：“穿灰布长衫，戴圆框眼镜，手里提个印着‘龙井’的纸包”，纸条末尾画着个小小的“茶”字，是茶房情报线的标记 。他把纸条折好塞进风衣内袋，又将铜片按回壶底，把茶壶递还给小远，顺势将壶底的黄铜钥匙推到他掌心：“这钥匙是茶房壁柜的，里面有师傅留下的旧账本，账本第三页夹着‘续茶’的单子，以后就靠你照着单子走了 。” 壁柜里的账本是情报交接的“记录本”，第三页夹的是未来一周的情报传递节点，顾庭昭把钥匙交给他，就是正式把茶房的责任交了出去 。
小远攥紧掌心的钥匙，钥匙的毛边不再扎手，反而有种滚烫的感觉。他想起王福安最后一次教他煮茶，说“小远，茶房不是只煮茶，是煮着人心，守着饭店的根”，那时他不懂，首到今天接过钥匙，摸到袖口的茶巾，才明白师傅说的“根”，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责任 。
“顾经理，您放心，我肯定守好茶房，不会让师傅失望的 。” 小远的声音依旧发颤，眼神却异常坚定，他提起茶壶，转身推开茶房的门——门后的小桌上摆着套新的茶具，是沈蕴宁昨天送来的，茶杯上印着和平饭店的旋转门图案，桌角放着个旧铁盒，是王福安藏情报的地方，铁盒上的锁己经擦干净了，就等着这把新钥匙打开 。
顾庭昭看着他的背影，茶房的门缓缓关上，门缝里飘出淡淡的龙井香——是小远今早按老规矩泡的，说“接钥匙的日子，得泡壶好茶”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还留着茶壶的温度，还有钥匙磨出来的细微触感，就像王福安还在通道里倚着墙歇脚，看着小远提着茶壶，一步步长成能守好茶房的人 。
通道口传来沈蕴宁的声音，她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是刚烤好的小饼干：“小远交接完了吗？陈默说想学煮茶，让小远教教他 。” 顾庭昭回头，看见沈蕴宁腕间的银质袖扣闪着光，食盒上贴着张纸条，写着“茶房的龙井，要常换着泡”，是在提醒小远，情报传递要像换茶一样，灵活又稳妥 。
“交接完了，” 顾庭昭笑着点头，看向茶房的方向，门缝里的龙井香越来越浓，“以后啊，这员工通道的茶香味，就不会断了 。” 通道的砖墙依旧发乌，扶手的“茶”字依旧清晰，茶房的门里，小远正试着用新钥匙开铁盒，“咔嗒”一声轻响，像茶房的新故事，正式翻开了第一页 。
风从通道的气窗吹进来，带着茶房的龙井香，拂过墙根的凹槽，蹭过扶手的“茶”字，也吹动了小远袖口的旧茶巾。那把新钥匙插在铁盒锁上，钥匙尖的毛边慢慢被磨平，就像小远的手，会在日复一日提茶壶、续茶水的日子里，渐渐攥出和王福安一样的薄茧，把茶房的“茶”，续得绵长又温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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