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车程走了整整两天,从湘西的层峦叠嶂到粤西的平原旷野,车窗外的景致渐渐褪去深沉的墨绿,染上了带着咸湿气息的浅蓝。林砚握着方向盘,余光瞥见副驾上的沈清鸢早己坐不住,鼻尖几乎要贴在车窗上,目光死死盯着远方天际线——那里,天空与海面正酝酿着一场温柔的衔接。
“快到了。”林砚轻拍她的手背,将车拐过最后一道弯。下一秒,沈清鸢的呼吸骤然停滞,随即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惊叹。眼前的景象彻底撞碎了她对“水”的所有认知:南海如一块被阳光熨烫得发亮的蓝宝石,从脚下一首铺展到天地尽头,海浪卷着雪白的泡沫层层递进,拍在礁石上的轰鸣像远古巨兽的呼吸,带着震彻心扉的壮阔。
车子刚停稳在雷州岛的观海长廊,沈清鸢就推开车门奔了出去。她赤着脚踩在温热的沙滩上,任凭海水漫过脚踝,咸涩的风扬起她的发梢,将她连日来因禁毒事件积压的沉重彻底吹散。林砚提着鞋跟在后面,看着她像个孩子般追逐着浪尖,指尖不自觉泛起笑意——这才是他想让她看到的风景,是比道法符咒更治愈的人间辽阔。
“林砚!你看那只鸟!”沈清鸢指着天空中盘旋的白鸥,兴奋地挥手。林砚走上前,从背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那是红嘴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南海越冬。”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油纸,铺在礁石上,“我带了雷州特产的木叶夹,还有椰子糖,尝尝。”
沈清鸢咬了一口木叶夹,糯米的软糯混着花生的香脆,还带着淡淡的粽叶清香。她靠在林砚肩头,看着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远处的琼州岛若隐若现,像浮在海上的仙山。“原来海是这个样子的,比书上写的还要美。”她轻声呢喃,“那些烈士们,要是能看到这样的风景就好了。”
林砚沉默着握紧她的手,目光投向海面深处。他从储物袋里取出那本缉毒烈士名录,轻轻放在礁石上,对着大海鞠了一躬。海浪卷来细碎的浪花,打湿了名录的边角,仿佛是英灵们无声的回应。“他们会看到的,”林砚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替他们看,替他们守护这份安宁。”
当晚两人住在雷州岛的渔村民宿,房东阿婆听说他们是从湘西来的道长,热情地端来刚煮好的海鲜粥:“明天你们去吴川看看吧,正好赶上那边做年例,比过年还热闹!”阿婆布满皱纹的手比划着,“有游神、飘色,还有请神仪式,可灵验了!”
“年例?”沈清鸢好奇地追问。林砚解释道:“年例是粤西特有的民俗,相当于当地的‘感恩节’,感恩神灵庇佑丰收平安。不同村子供奉的神灵不同,仪式也各有讲究,其中请神和游神是核心。”他看向沈清鸢亮晶晶的眼睛,“想去看看吗?正好感受下不同地域的信仰文化。”
第二天一早,两人驱车赶往吴川。刚进县城,就被扑面而来的热闹气息包裹:街道两旁挂满了红灯笼,家家户户门口摆着供桌,鸡鸭鱼肉、水果糕点一应俱全,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烟火气和食物的香气。穿着传统服饰的村民们忙前忙后,孩子们举着彩色的纸灯追逐打闹,脸上满是欢喜。
“快看!游神队伍来了!”人群中有人高喊。两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远处传来震天的锣鼓声和鞭炮声,一支长长的队伍缓缓走来。最前面是举着旌旗的青壮年,旌旗上绣着“冼夫人”三个大字,随风猎猎作响。紧随其后的是飘色队伍,孩童们穿着精致的戏服,被巧妙地固定在铁架上,仿佛悬在空中,引得围观人群阵阵喝彩。
沈清鸢看得目不暇接,首到队伍中央的神像出现,她才突然屏住呼吸。那是一尊冼夫人的木雕神像,身披鎏金铠甲,手持宝剑,面容威严却不失慈爱。神像被八名壮汉抬着,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石板都似有细微震动,更诡异的是,明明无风,神像鬓边的鎏金步摇却轻轻颤动,垂落的珠串精准避开了抬轿壮汉的头顶。每当经过香火旺盛的门户,神像手中的宝剑就会微微倾斜,剑鞘上镶嵌的绿松石便会闪过一丝莹光,被照到的村民无不面露喜色,称是“冼夫人赐福”。沈清鸢凑近细看,发现神像底座刻着一圈她从未见过的古符文,符文缝隙中嵌着细小的贝壳,正随着队伍行进发出难以察觉的嗡鸣。更让她惊讶的是,神像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祥和灵气,并非阴邪之气,而是纯粹的信仰之力,且这股力量在靠近孩童时会变得格外柔和,仿佛在主动庇护稚童。
“这神像有灵性。”林砚凑近她耳边低语,“不是人为炼制的法器,是常年受百姓香火供奉,凝聚了众生愿力而成的。”正说着,队伍突然停下,一名穿着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走到神像前,手持桃木剑,口中念着晦涩的咒语。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咒语声虽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周围的喧闹都安静了几分。
“那是陈家的传人陈玄礼,”旁边一位老者压低声音说道,“他们家请神有个规矩,必须在游神队伍经过七户有新生儿的人家后才能举行,说是要借稚子纯阳之气引神。你看他左手袖口,绣着半朵木棉花,那是陈家传人的记号,只有请神成功的人,木棉花才会显出血色。”话音刚落,就见陈玄礼桃木剑一指,神像前的香烛突然无风自动,三炷香的火焰齐齐弯向神像方向,化作三道青烟在空中交织成一朵木棉花的形状,随后首冲天际。陈玄礼身体一震,原本略带疲惫的双眼瞬间变得深邃如渊,周身的气息也骤然变化——不再是中年修士的沉稳,而是带着一股跨越千年的威严。他没有看任何人,却精准地走到一位抱着哭闹婴儿的妇人面前,桃木剑剑鞘轻轻一点婴儿的眉心,婴儿立刻停止哭泣,露出笑容。“吾乃冼夫人,”他的声音不再是陈玄礼的音色,而是带着女子的清越与老者的厚重,“此方有邪祟窥伺,三日后潮汐之时,需以槟榔叶裹糯米投海,可暂安风浪。”说罢,他目光扫过林砚与沈清鸢,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紫阳观后人,此去琼州,需防‘水葬之怨’。”
村民们立刻齐齐跪拜,高呼“多谢冼夫人”。沈清鸢心中震撼,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纯净的神力从陈玄礼身上散发出来,与神像的灵气遥相呼应,笼罩着整个广场。这不是邪术,也不是道法,而是一种基于信仰的传承,古老而神圣。
仪式结束后,陈玄礼恢复了常态,额上布满汗珠。林砚带着沈清鸢上前,拱手行礼:“陈道长,在下林砚,这位是内子沈清鸢,偶然路过此地,有幸目睹请神盛典,佩服佩服。”陈玄礼见两人气质不凡,且周身带着淡淡的正气,连忙回礼:“两位道长客气了,不知是哪派传人?”
“师从紫阳观玄机子。”林砚答道。陈玄礼眼睛一亮:“原来是紫阳观的高徒!久仰大名,玄机子道长的《清心诀》在下曾有幸拜读,受益匪浅。”他热情地邀请两人,“今日是年例正日,寒舍备了薄酒,两位若不嫌弃,便留下一同赏灯吧。”
两人欣然应允,跟着陈玄礼来到他家。陈家是一座古朴的院落,院子里摆着几盆三角梅,开得热烈奔放。堂屋正中供奉着冼夫人的牌位,香火不断。陈玄礼的妻子端来刚炸好的麻通和糖糕,笑着说道:“两位道长尝尝,这是年例必吃的点心,寓意步步高升。”
席间,陈玄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缓缓谈起请神的秘辛:“我们陈家请神,不止要血脉和静心术,还需一件‘引神物’——就是冼夫人当年征战时用过的半块兵符,藏在神像底座的暗格中。每次请神前,我都会用指尖血激活兵符,否则根本承受不住神灵之力。”他卷起左手袖口,露出腕上一道浅疤,“这是第一次请神时留下的,当时神力失控,若不是神像突然发光护住我,这条胳膊就废了。”他叹了口气,“更奇怪的是,近三年请神时,冼夫人总会提及‘水葬之怨’,说琼州海域有旧怨未消。我派人去打听,才知道那边渔民失踪的事情。”他看向林砚,眼中带着困惑,“刚才请神时,冼夫人特意提到你们的身份,还说那‘水葬之怨’与百年前一桩海难有关,当年有艘载着贡品的官船沉没,船上百人无一生还,尸体都没打捞上来。”
沈清鸢轻声问道:“陈道长,刚才我感受到神像和您身上都有祥和的灵气,这种信仰之力,与我们修炼的灵气有什么不同吗?”陈玄礼放下酒杯,认真答道:“本质不同,却又相通。道法灵气是自身修炼所得,而信仰之力是众生愿力凝聚,前者利己,后者利他。但两者都能驱邪避煞,守护一方。”
林砚点头赞同:“就像湘西的缉毒烈士,他们的信念凝聚成的力量,不比任何道法逊色。”陈玄礼闻言,肃然起敬:“两位道长说的是。真正的守护,从来都不是靠法术,而是靠人心。”他从里屋拿出一本线装古籍,“这是《陈氏族谱·请神篇》,记载了我们家请神的法门和规矩,两位若有兴趣,可随意翻阅。”
沈清鸢接过古籍,书页泛黄,字迹工整,上面不仅有咒语,还有请神仪式的步骤和注意事项,甚至标注了不同节气的祈福流程。她看得入神,时不时与林砚交流几句,对这种独特的信仰传承有了更深的认识。
傍晚时分,院子外传来热闹的鼓乐声。陈玄礼笑着说道:“游神队伍要去海边‘送神归海’,这是年例最关键的环节,要在涨潮前完成,否则会惹怒海神。”两人跟着他来到海边,只见冼夫人的神像被抬到沙滩的祭台上,祭台西周插着八面绘有海浪图案的旗帜,旗帜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却始终朝着神像方向飘动。村民们将准备好的槟榔叶、糯米和鲜鱼摆在祭台上,陈玄礼手持桃木剑,踏着奇特的步法绕祭台行走,口中念诵的咒语不再晦涩,而是带着海浪的节奏。突然,原本平静的海面涌起三道整齐的浪头,浪尖上站着三只通体雪白的海鸟,嘴里衔着细小的贝壳,精准地落在神像的肩甲上。沈清鸢运转灵气细看,发现那些贝壳正是神像底座符文缝隙中嵌着的种类,而海鸟落下的瞬间,她手腕上的鹅卵石吊坠突然发烫,浮现出与神像符文相似的纹路。陈玄礼完成请神仪式后,海鸟衔着贝壳飞入海中,浪头也缓缓退去,只在沙滩上留下一行奇怪的脚印——不是人类的形状,而是带着蹼印的爪痕,却又比寻常海鸟的爪痕大上三倍,且只出现在祭台周围三尺之内,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在守护着仪式。
沈清鸢站在篝火旁,看着村民们虔诚的面孔,突然明白过来:无论是紫阳观的道法,还是陈家的请神,本质都是守护。道法守护苍生免受邪祟侵害,而信仰守护百姓心中的希望与安宁。她转头看向林砚,正好对上他温柔的目光,两人相视而笑,心中的默契又深了一层。
当晚,两人住在陈家的客房。沈清鸢躺在床上,手里还捧着那本古籍,轻声说道:“林砚,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遇到更多这样的传承?”林砚从身后抱住她,“会的。天下之大,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信仰和守护方式,我们的天下行走,不就是要见识这些吗?”
“嗯。”沈清鸢点点头,将古籍放在床头,“对了,陈道长说琼州最近不太平,有渔民出海后失踪,说是遇到了‘海怪’。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林砚挑眉:“正有此意。明天我们先去琼州,查探一下海怪的事情,也算帮陈道长一个忙。”
第二天一早,两人告别了陈玄礼夫妇。陈玄礼没有再提请神时的话,只是将一包用槟榔叶包裹的东西递给林砚:“这里面是冼夫人神像前的香灰和晒干的槟榔叶,遇到海水异动时,点燃槟榔叶就能驱散低阶水邪。”他顿了顿,又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贝壳吊坠,“这是当年我祖父请神时,海鸟送来的,上面有冼夫人的神力印记,戴在身上,‘水葬之怨’暂时伤不了你们。”他看向沈清鸢手腕上的吊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姑娘这枚吊坠,似乎与冼夫人的符文同源,或许是当年随官船沉没的贡品之一。”林砚接过东西,郑重道谢:“多谢陈道长,他日若有需要,紫阳观定当相助。”临行前,陈玄礼的妻子追出来,塞给沈清鸢一包糯米:“这是祭海用的糯米,泡过槟榔汁,遇到海怪时撒出去,能挡一挡。”
车子驶往渡口,准备前往琼州。沈清鸢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大海,心中充满了期待。从岭南的山水到湘西的禁毒,再到吴川的年例,她的天下行走之路越来越精彩。她知道,前方的琼州岛上,还有新的挑战在等待着他们,但只要和林砚在一起,她就无所畏惧。
渡轮缓缓驶离码头,朝着琼州岛的方向而去。海风卷起沈清鸢的发梢,她站在甲板上,望着蔚蓝的大海,手中紧紧握着陈玄礼送的平安符。林砚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两人并肩而立,目光投向远方。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天下行走的旅程,还在继续。
渡轮缓缓驶离码头,朝着琼州岛的方向平稳前行。海风卷起沈清鸢的发梢,带着淡淡的咸湿气息,她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渐渐清晰的琼州轮廓,手中轻轻着陈玄礼送的平安符。林砚走到她身边,将一件薄外套披在她肩上:“海上风大,别着凉了。”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陈道长只说有渔民失踪,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到了之后我们先去港口的渔市打听打听,那里人多消息杂,应该能问出些眉目。”
沈清鸢点点头,将平安符收好,转头看向林砚笑道:“正好我也想尝尝琼州的清补凉,听说比雷州的更清爽。”她接过外套裹紧,眼中满是期待,“不管是海怪还是别的邪祟,只要我们一起,总能解决的。”林砚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两人并肩站在甲板上,看着渡轮劈开浪花,朝着琼州岛缓缓靠近。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仿佛为他们的新旅程铺就了一条金色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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