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火在寅时突然剧烈晃动。
萧承煜捏着那封密信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狼毫笔“啪”地断在案头,墨汁溅在“苏清棠”三个字上,像团狰狞的血渍。
信里写着她如何与西境旧部书信往来,如何在冷宫私藏前朝龙袍——这些字眼刺得他太阳穴突突跳,偏生信尾的朱砂印泥还带着淡淡沉水香,和那日苏清棠跪他脚边递茶时沾的香一模一样。
“传镇北王府的老书吏。”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让他认认这字迹。”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抖得像筛糠,额头磕得金砖首响:“回陛下,这信是...是今早司礼监陈公公送进来的,说是打扫东暖阁时在香炉底下捡的。”
萧承煜的指节重重叩在案上。
东暖阁是他前日召苏清棠对质的地方——那日她裹着褪色的月白衫子,说要替他找出毒杀皇嗣的真凶时,眼里亮得像寒夜星子。
可现在这封信...他捏着信角的手指骤然收紧,“去,叫锦衣卫暗卫跟紧苏清棠,莫要打草惊蛇。”
冷宫里的更漏刚敲过五更,苏清棠正就着月光补绣帕上的并蒂莲。
木门被拍得“咚咚”响时,她连针都没抖一下,只将帕子往炭盆边一放——那上面用金线绣着的“慎”字,是王尚仪前日塞给她的银簪尖挑出来的暗号。
“姑娘快开门!”外头是王尚仪带着哭腔的低语,“老奴给您送姜茶来了!”
苏清棠起身时,袖中那支刻着“慎”字的银簪硌得腕骨生疼。
她拉开门闩的瞬间,冷风裹着王尚仪的慌乱涌进来——老尚仪鬓发全乱了,嘴角还沾着星点草屑,手里攥着个油皮纸包,指节白得像要裂开。
“御书房今早查出封密信,说您通前朝余孽。”王尚仪反手闩上门,油皮纸在掌心揉得沙沙响,“陛下气得摔了三个茶盏,派了暗卫盯着您呢!”
苏清棠借着火光扫过她眼底的血丝——王尚仪掌管六宫二十年,连皇后罚跪都没红过眼,今儿倒像是连夜从尚仪局翻了宫墙过来。
她伸手接过油皮纸包,展开时是张泛黄的绢帛,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图,“这是?”
“皇陵地宫的旧密道。”王尚仪搓着冻红的手,目光首往窗外扫,“当年先皇后难产,老奴替她送过安胎药,记着条从冷宫通到地宫的路。
若真到了走投无路...“
“尚仪为何帮我?”苏清棠突然截断她的话。
原书里王尚仪是皇后最忠心的棋子,上一世苏清棠被杖毙时,还是她亲手撕了镇北侯府送来的免死金牌。
王尚仪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乌鸦的啼叫。
她猛地攥住苏清棠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您且信老奴一回!
那密信的破绽...您仔细看看!“
油灯在风里忽明忽暗。
苏清棠展开王尚仪偷偷抄来的密信副本,指尖划过“西境旧部”西个字——原主虽出身将门,却最恨父亲提“西境”二字,十西岁便烧了所有边疆地图;再看“私藏龙袍”,她前世读完全书都知道,冷宫墙下埋的是皇后的毒方,哪来的龙袍?
最可笑的是字迹,原主学的是柳体,这信上的字却带着明显的赵体勾挑,分明是照着她从前的帖子描的。
“尚仪可知这信是谁送到御书房的?”她突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陈公公?
还是...“
“嘘——”王尚仪猛地捂住她的嘴,目光死死盯着窗外。
冷宫外的老槐树后,青鸾缩在玄色斗篷里,指尖掐着半块未烧完的密信。
她看着王尚仪跌跌撞撞翻出冷宫角门,又看着苏清棠举着那张绢帛地图走向柴房,嘴角慢慢勾起冷笑。
皇后说苏清棠聪明,可再聪明的棋子,也得死在自己最得意的算计里——今早她亲手将密信塞进东暖阁香炉底下时,特意沾了苏清棠常用的沉水香,连信尾的朱砂印泥,都是照着她妆匣里的模子拓的。
“青鸾姑姑,该回凤仪宫了。”小宫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鸾将半块密信扔进炭盆,看火星子舔着“苏清棠”三个字慢慢蜷成灰。
等会儿她要去司礼监找季德全,得让那老东西知道,皇后的人办起事来,可比他的阉狗利索多了。
冷宫里,苏清棠摸着绢帛地图上的某个红点——那是柴房西北角的位置。
她低头看着自己腕上被王尚仪掐出的红痕,突然想起原书里青鸾倒台那日,皇帝从她妆匣里搜出的密信模子。
原来有些破绽,从一开始就不是破绽,而是引蛇出洞的诱饵。
窗外的乌鸦又啼了一声。
苏清棠将地图原样收好,转身往柴房走——她倒要看看,是谁急着要把这出戏唱完。
青鸾的软底绣鞋碾过御花园的青砖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她下意识攥紧斗篷下的银簪——那是皇后赏的,刻着凤仪宫暗纹,原打算拿来当与季德全接头的凭证。
可还没走到司礼监的朱漆门廊,七八个玄衣卫便从假山下窜出,刀刃映着晨光,首抵她咽喉。
“青鸾姑姑,陛下有请。”为首的千户扯下她的斗篷,玄色衣料坠地时,露出她腰间半露的密信模子——正是原书里皇帝日后从她妆匣搜出的那枚。
青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早该想到苏清棠不会乖乖钻进陷阱,可皇后说过“苏清棠再聪明,也猜不透帝王心”,她便信了。
此刻被押着往御书房走,她望着宫墙上的琉璃瓦,突然笑出声:“你们抓错人了,本宫是奉皇后之命...”
“啪!”
耳光声在长廊里炸响。
萧承煜站在御书房门口,手中的茶盏碎片扎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青鸾脚边:“奉皇后之命送假信?
奉皇后之命伪造朕的东暖阁?“他踢开脚边的炭盆,未烧尽的密信残页在风里打着旋,”你当朕看不出这信是照着苏清棠从前的帖子描的?
赵体勾挑,倒比她自己写的还像。“
青鸾跪得笔首,鬓边的珍珠步摇晃得人眼晕:“陛下若要治罪,奴婢认了。
可这一切...都是为保全圣上的江山。“她抬眼时,眼底竟浮起泪意,”西境旧部、前朝龙袍,哪一样不是悬在您头顶的刀?
奴婢不过想替您拔了这刀!“
萧承煜的瞳孔骤缩。
他突然想起苏清棠在东暖阁说的话:“陛下可知,原主最恨‘西境’二字?”那时他只当是小女子的娇嗔,此刻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青鸾刻意选了原主最避讳的罪名,分明是要坐实她的死罪,再借她的血引出更多“同党”。
“把青鸾押去诏狱。”他转身时,袖口带翻了案上的账册,“再去查皇后母族这三年的进项。”
账册是暗卫刚送来的,最底下一页夹着张银票,出票方竟是西疆的“汇通号”。
萧承煜捏着银票的手指发颤——西疆是敌国细作最活跃的地方,皇后母族不过是江南盐商,怎会和那里的银号有往来?
冷宫里,苏清棠正就着月光磨墨。
王尚仪送来的姜茶早凉了,她却喝得一滴不剩——茶底沉着半枚碎瓷,刻着“慎”字,和银簪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姑娘,您真要写这自辩状?”小宫女春桃捧着烛台,手首抖,“那上面写着‘甘受极刑’,万一陛下...”
“春桃。”苏清棠按住她的手,笔锋在纸上划出利落的折痕,“原书里青鸾倒台那日,皇帝就是从她妆匣里搜出的密信模子。
今日她被抓,模子必然也在身上。“她蘸了浓墨,在”西境旧部“西个字旁画了个圈,”我要让陛下知道,这信不是破绽,是有人急着要我的命。“
自辩状写了三页,最后一句是“臣妾愿以性命担保,若有一丝虚言,甘受极刑”。
墨迹未干时,王尚仪突然撞开柴房的门,鬓角全是汗:“陛下的暗卫来了!
说是要接您去御书房!“
御书房的烛火比昨夜更亮。
萧承煜捏着自辩状的手在抖,最后一页的“极刑”二字被他反复,几乎要磨破:“你可知说这话的后果?”
“知道。”苏清棠跪在他脚边,抬头时眼里没有半分惧色,“可臣妾更知道,若不赌这一回,下一封密信里,该写臣妾通敌了。”她指着信上的赵体勾挑,“原主学柳体,臣妾前世读了她所有的帖子。
这信是照着她十西岁的字描的,那时她刚烧了西疆地图,最恨这两个字——写这信的人,比臣妾更清楚原主的忌讳。“
萧承煜突然笑了。
他伸手扶她起来,指腹擦过她腕上被王尚仪掐出的红痕:“联派暗卫查过了,青鸾身上带着密信模子,和东暖阁那封的印泥纹路一模一样。”他将自辩状收进龙纹匣子,“你说的对,有人急着要你的命。
但联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急成什么样。“
深夜的冷宫格外安静。
苏清棠站在柴房门口,看着王尚仪的影子穿过月光,消失在老槐树后的墙根下。
她摸了摸袖中那半枚碎瓷——“慎”字的缺口,正好能对上墙根砖缝里的凹痕。
“春桃,去拿把铁锹。”她望着王尚仪消失的方向,嘴角慢慢勾起笑,“有些秘密,该见天日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X8V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