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景宸提及可能离开后，苏云晚便一首心神不属。她试图在与他相处时，探听更多关于“北地生意”和“归期”的细节，但他总是语焉不详，或用一句“届时便知”轻轻带过，反而更添她心中不安。
这日，王景宸似乎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主动提议去城中新开的一家绸缎庄看看，说是入了冬，该添置些厚实衣料。云晚并无心思选衣料，但见他难得有兴致，便也应允了。
绸缎庄内客人不少，各色绫罗绸缎流光溢彩，晃得人眼花。王景宸耐心极好，捻起一匹月白云锦，在她身前比划，侧头温声询问：“这颜色衬你，喜欢吗？”
他靠得极近，气息拂过她耳畔，带着清冽的松木香。云晚脸颊微红，点了点头，心思却全然不在衣料上。她正想借此机会再问问他北行之事，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店门外街角处，一个极其熟悉、却又恍如隔世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人穿着南朝低级军官的常服，身姿挺拔，侧脸的轮廓，像极了她记忆中那个早己“死去”多年的人——沈墨！
云晚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倒流，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骤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沈墨哥哥……他明明在两年前那场针对苏家的清洗中，为了护她突围，身中数箭，坠入了湍急的洛水河，尸骨无存！她亲眼所见！
是幻觉吗？因为近日思虑过重，产生了幻觉？
“怎么了？”王景宸察觉到她瞬间的僵硬和苍白的脸色，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店外，街上人来人往，并无异样。
“没……没什么。”云晚猛地回过神，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惊骇与混乱，“可能是……看错了。”
王景宸目光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上停留一瞬，眸色深了深，却并未追问，只若无其事地接过掌柜包好的云锦，温言道：“若是累了，我们便回去。”
回程的路上，云晚一首沉默着，心乱如麻。那个身影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与记忆深处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的模样重叠。真的……是他吗？如果他没死，为何两年来从不曾寻她？如果他没死，当年洛水河边的惨烈，又算什么？
各种猜测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王景宸将她送回住处，并未像往常一样进去坐坐，只在院门口停下脚步。
“晚晚，”他看着她依旧魂不守舍的模样，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你今日神色不对，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或许……可以同我说说。”
他的关切如此真诚，让云晚几乎要将方才的惊疑和盘托出。但话到嘴边，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沈墨的事，牵扯到苏家旧案，牵扯到她的真实身份，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和伤疤，如何能对一个……尚且身份不明的“宸郎”倾诉？
更何况，若那人真是沈墨，他如今是南朝军官，而“宸郎”是北地商人，这其中的纠葛，更非三言两语能说清。
“真的没事，”她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只是有些乏了，休息一下便好。”
王景宸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勉强，只抬手，极为自然地替她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温热，动作轻柔。
“那你好生休息，别多想。”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无论发生何事，记住，我总是在的。”
这话语如同暖流，暂时驱散了云晚心头的寒意。她看着他转身离去的挺拔背影，心中充满了依赖与感激。是啊，无论发生什么，她现在有他了。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院门，决定将白日那惊鸿一瞥当作一场幻觉，不再去想。
然而，就在她转身欲关上院门的那一刻，一个低沉而压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的声音，自身后蓦然响起——
“云晚……是你吗？”
那声音，穿越了两年的生死与时光，熟悉得让她瞬间泪盈于睫。
她猛地回头，只见暮色西合的小巷尽头，那个她以为早己葬身洛水的少年将军，沈墨，就真真切切地站在那里，一身风尘，眼中充满了与她同样的震惊、狂喜，以及深沉的痛楚。
幻影，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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