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各异的心事。
苏梦瑶的沉默，并非妥协，而是一种认知受到剧烈冲击后的短暂宕机。
她习惯了用苏家的尺子衡量世间万物——价值、利益、强弱。
可林婉的行为，就像一把完全不同的尺子，刻度模糊，却一次次精准地敲打在她固有的观念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回响。
第五日，天色依旧阴沉。
隔离区里的绝望气息似乎更加浓重了。
药材开始短缺，连最基础的退热草药都所剩无几。
负责统筹救治的，是一位姓陈的老医师，他须发皆白，脸上刻满了疲惫与忧虑的沟壑。
苏梦瑶看着陈医师颤巍巍地清点着所剩无几的药材，对着空了大半的药柜连连叹气，忍不住又对林婉说道：“你就不能想想办法？用你们天机阁的……那个什么，‘缘法’，变点药材出来？”
她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依赖的期盼。
这几日下来，她潜意识里似乎己经将林婉视作了某种“非常理”的存在。
林婉正在协助一位妇人给孩童喂药，闻言动作未停，只是轻轻摇头：“师姐，缘法非是凭空造物。此地草木枯萎，地气淤塞，生机被疫气压制，寻常草药难以生长。强求不得。”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们等死？”苏梦瑶有些烦躁。
她并不真正关心这些凡人的生死，但这种无能为力的局面让她感到不适。
在她过往的经历中，苏家的名号、灵石、法宝，几乎可以解决绝大部分问题。
“尽人事，听天命。”林婉喂完药，用清水净了手，走到陈医师身边，“陈老，附近可还有采药之地？或是有其他水源？”
陈医师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无奈：“回仙师的话，附近山岭能采的草药早就采光了。镇子唯一的水源，就是西边那条清河，可如今……河水也日渐浑浊，怕是……”他欲言又止，脸上闪过一丝恐惧。
“河水怎么了？”苏梦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神色的异常，追问道。
她毕竟是修仙世家出身，对于地脉、水源异常有着本能的警觉。
陈医师看了看林婉，又看了看苏梦瑶，似乎有些犹豫，最终在林婉平静目光的鼓励下，才压低声音道：“不瞒两位仙师，这瘟疫来得蹊跷。最初……最初就是有几个在清河上游打渔的汉子先病的，回来没两天就……而且，镇上有人夜里曾看见上游方向，有过不正常的绿光闪烁……”
不正常的绿光？苏梦瑶心中一动。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普通的瘟疫。
难道……是毒？或者，是某种邪祟之物污染了水源？
她立刻看向林婉，却发现林婉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眼神更沉静了些。
“陈老可知具体是上游何处？”林婉问。
“大概……大概是黑风岭那一带。”陈医师不确定地说，“那里地势险峻，多有猛兽，平日里就很少有人去。”
黑风岭？苏梦瑶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稍一回忆便想了起来——这不正是她之前在青云门时买凶杀人，雇佣杀手杀林婉所在山脉的支脉！
“我去看看。”林婉忽然说道，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你？”苏梦瑶挑眉，“就你现在这……筑基中期的样子？”她刻意加重了“筑基中期”西个字，带着明显的挖苦，她就是要挖苦这个藏头藏尾的女人。
林婉看向她，目光坦然：“探查情况，与修为高低无关，需细心与机缘。师姐若担心，可在此等候。”
“谁担心你了！”苏梦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反驳，“我是……我是怕你实力不济，打草惊蛇，坏了事！要去一起去！”她绝不可能放任林婉独自行动，万一她找到了什么机缘或者秘密，自己岂不是又落后一步？
林婉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微微点头：“也好。”
两人向陈医师问清了大致方向，便准备动身。
离开前，林婉将身上剩余的大部分普通草药都留了下来，又暗中以微不可察的灵力，加固了几个重病患者的生机，至少能让他们多撑一段时间。
苏梦瑶看着她做这些，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说什么。
她只是默默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秋水”剑和储物戒中的符箓、丹药。
此去探查，恐怕不会太平。
离开隔离区，周遭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不少。
但苏梦瑶敏锐的神识却能察觉到，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适的衰败气息，越往西走，这股气息似乎就越明显。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我居然做了女主的小跟班她们沿着变得浑浊不堪的清河逆流而上。
河水散发着淡淡的腥臭，两岸的草木果然如陈医师所说，大片枯萎，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黄色。
“这绝不仅仅是瘟疫。”苏梦瑶肯定地说，她蹲下身，指尖凝聚一丝灵力，探入河水，立刻感受到一股阴寒、侵蚀性的能量试图顺着灵力反噬而来。
她冷哼一声，庚金灵力运转，将那丝异种能量震散。“是某种污秽之力，在污染水源和地脉。”
林婉也俯身，她没有动用灵力，只是用手指沾了一点河水，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又仔细观察着河岸泥土的颜色。
“不止是污秽，”她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上游黑风岭的方向，“其中还掺杂了……怨念与死气。”
“怨念？死气？”苏梦瑶心中一凛。
这听起来，更像是邪修或者某种魔物所为！难道这看似普通的凡人瘟疫背后，还隐藏着修真界的阴影？
她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既有对未知危险的警惕，也有一种……即将触及真相的兴奋。
如果真是邪祟作乱，那她出手铲除，便是替天行道，不仅能获取功德，或许还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可比单纯地跟林婉较劲，要有“意义”得多。
两人不再多言，加快脚步，沿着河岸向着黑风岭深处行进。
周围的景象越发荒凉，连鸟兽虫鸣都几乎绝迹，只有浑浊的河水哗哗流淌，以及风吹过枯枝发出的呜咽声，显得格外死寂。
苏梦瑶全神戒备，神识尽可能地向西周延伸。
她注意到，林婉虽然依旧气息不显，但步伐轻盈，眼神专注，显然也处于高度警觉状态。
就在她们深入一片怪石嶙峋的河滩时，苏梦瑶的神识忽然捕捉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灵力波动，以及……低沉的、仿佛念咒般的声音！
“前面有人！”苏梦瑶压低声音，一把拉住林婉的手腕，迅速闪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隐匿起来。
她的手触碰到林婉的手腕，能感觉到那下面温热的肌肤和平稳的脉搏。
林婉并没有挣脱，只是顺着她的力道藏好，然后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投向灵力波动传来的方向。
苏梦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神识。
只见在前方百米开外，河岸一处凹陷的隐蔽地带，三个穿着灰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围着一个刻画在地面上的诡异阵法。
阵法中央，插着一面散发着幽幽绿光的小幡，那绿光与陈医师描述的如出一辙！而阵法汲取的力量源头，赫然便是这浑浊的河水，以及……河水深处弥漫出的、若有若无的黑色死气！
为首的那个灰袍人，手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那面绿色小幡上的光芒随之明灭不定，一股股更加浓郁的污秽与死寂之力，正通过阵法，被源源不断地注入河水之中！
果然是他们！
苏梦瑶眼中寒光一闪，一股怒火夹杂着斩妖除魔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几乎就要按捺不住，祭出飞剑将那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斩杀当场。
然而，就在她灵力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林婉的手却轻轻覆上了她按在剑柄的手上。
那只手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林婉对她缓缓摇了摇头，眼神凝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传音说道：
“稍安勿躁。看那阵法……并非寻常聚怨之法。他们……似乎在‘滋养’什么东西。”
滋养？
苏梦瑶心头猛地一跳，顺着林婉示意的方向，将神识凝聚到极致，穿透那幽幽绿光，向阵法更深处探去。
下一刻，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绿色小幡的下方，阵法核心之处，她隐约感受到了一股更加隐晦、却更加令人心悸的……生命波动！
那波动充满了贪婪、暴戾与无尽的负面情绪，仿佛一个沉睡的凶兽，正通过这些灰袍人和阵法，汲取着来自整条河域、乃至整个城镇的污秽、病气与死魂作为养料，缓缓壮大！
这不是简单的投毒制造瘟疫！
这是在……养阵！或者说，是在孵化或者唤醒某种极其可怕的邪物！
苏梦瑶背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她之前的冲动，差点就打草惊蛇，甚至可能提前触动了那个未知的恐怖存在！
她看向林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到了后怕，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庆幸。
林婉的传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此事，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背后……恐怕另有主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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