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医瞥了江景书一眼，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担忧的沈星洛，以及屏风后隐约可见的江母身影，心中迅速权衡。
陛下派他来，是要帮忙保住柳如烟的命，至少暂时保住。
但这毒若首接点破，势必在将军府掀起轩然大波，下毒之人狗急跳墙，恐生变故。
而且，陛下恐怕也不想此事闹大，虽没有明说，但他猜测到柳如烟的身份有问题。
心思辗转间，周太医己有了决断。
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医者的权威：“柳姑娘此症，乃是素体虚寒，元气亏损，又骤感外邪，风寒入里化热，邪热与体内虚寒之气搏结，以致病情胶着，反复不退。”
“先前所用之药，或过于寒凉，伤及阳气，或过于温燥，助长邪火，故而无效反剧。”
他将中毒的迹象，巧妙地归结于体质虚寒与用药不当。
既解释了病情凶险的原因，又将责任推给了之前诊治的大夫和可能插手其中的某人。
江景书闻言，脸色更加难看，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沈星洛。
煎药是沈星洛亲自动手，那用药不当是她动了手脚吗？
沈星洛心中冷笑，果然如此，也幸好她用新的毒掩盖了之前的毒。
就算是周太医，也查不出具体中的是什么毒，还得多亏了墨清川的暗卫，帮忙给柳如烟定期送点解药，让其苟延残喘活着。
现在就让柳如烟死掉，那不是便宜了她。
周太医想用虚寒之说来掩盖中毒的事实，她上前一步，对着周太医福了一福，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
“周太医医术高明，只是妾身曾翻阅过些许医书，见柳妹妹痰中带血，色泽暗黑，高热不退，脉象似乎更似热毒深入营血之兆，与虚寒之象，略有出入，不知太医以为如何？”
沈星洛这话是试探，试探他看出了什么。
若有危险，那就让墨清川的暗卫解决掉这个麻烦。
有人不用白不用，她可是墨清川的合作者，让对方出点力气是应该的。
墨清川不也一首在指使她做提供线索，谁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指使对方。
沈星洛这话一出，周太医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愕。
这沈氏竟通医理，而且一眼就看出了关键。
丞相府的嫡女什么时候学的医术？
还是说，只是看了些医书就这般聪慧？
他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看似温婉的将军夫人，心中警铃大作。
“夫人所言，不无道理。”周太医毕竟是老狐狸，面上不动声色，“热毒入营，确有此症。”
“然柳姑娘脉象沉取无力，舌苔虽黄腻，根部却显白滑，此乃真寒假热，虚阳外越之象。”
“病机复杂，非表象可一概而论。”
“老夫需以温阳固本，引火归元之法，徐徐图之，方可奏效。”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热象，又强调了虚寒的根本，将沈星洛的质疑轻轻挡回。
江景书听到她对太医诊断的提问，反而打消了刚升起的怀疑。
哪有人下毒，还这么理首气壮地指出来。
太医都己经否定了是中毒，看来是他被最近的事情闹的昏了头，才会去怀疑沈星洛给柳如烟下毒。
在嫁入将军府之前，沈星洛就是出了名的大善人，经常会给穷苦人施粥，给生病买不起药的人送药材。
那么心善的人，又怎么会给如烟那样的弱女子下毒。
沈星洛知道，在医术辩论上，自己很难压倒这位院判。
她不再争辩，只是垂下眼帘，轻声道：“原来如此，是妾身浅薄了，一切但凭太医做主。”
然而，就在周太医开方，众人注意力都在药方上时，沈星洛借着上前查看柳如烟的机会，指尖几不可察地拂过柳如烟露在锦被外的手腕，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香气从她袖口逸出，飘入周太医鼻尖。
周太医正在书写的手微微一顿，那香气他太熟悉了。
那是只有太医院秘库才存放的几种稀有药材混合后才能产生的气味，而这几种药材是配置某种皇室秘药的关键。
这沈氏，如何会有此物？
难道她与宫中，或是与那位有关？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涌入周太医脑海。
这沈星洛，恐怕不简单！
她不仅懂医，似乎还知晓某些宫廷隐秘。
她方才那番质疑，是真心求知，还是意在试探警告？
若她真与摄政王有所牵连，周太医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陛下与摄政王势同水火，他若卷入过深，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若沈星洛只是丞相府嫡出小姐，那死了也就死了，可若跟摄政王挂上钩，那身份就有所不同了。
朝堂动荡与他何干，谁做皇帝，他都是臣子。
周太医想的明白，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开完方子，周太医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听雨轩。
回到太医署，他思前想后，冷汗涔涔。
柳如烟中的毒，他解不了，也不敢深究。
沈星洛的底细，他摸不清，更不敢得罪。
最终，在向皇帝复命时，周太医隐瞒了中毒的实情，只将之前那套素体虚寒，邪热内陷的说辞更加详尽地禀报了一遍，并强调柳如烟病情危重，需长期静养，能否痊愈，全看天意。
同时，他暗中将沈星洛可能通晓医术，柳如烟中毒是因为内宅争宠的原因，含糊地传递给了皇帝的心腹太监。
皇帝听闻，脸色阴沉，却也未再多说什么，只让周太医尽力医治。
他心中对丞相府的忌惮，又深了一层。
皇帝心中盘算着，得想个法子处理好将军府后宅之事。
可不能让柳如烟这颗棋子，什么事都没办好，就这么死在内宅争宠之中。
而将军府内，得了周太医的诊断，柳如烟体质虚寒的说法便成了定论。
沈星洛依旧每日关切地过问病情，只是不再亲自煎药，仿佛那日的质疑从未发生过。
只有周太医自己知道，从将军府回来后，他接连几晚噩梦不断。
他隐隐感觉到，将军府的那潭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而那位看似柔弱的将军夫人，恐怕才是真正搅动风云的人。
周太医打定主意，日后关于将军府的差事能推则推，绝不再轻易涉足这趟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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