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狰狞的念头如毒蛇般骤然缠紧她的心脏，几乎令她窒息。
沈星洛当初交给她的，根本就是精心更改过的赝品。
真正的账册，恐怕早己被那毒妇调包藏匿。
那十万两的债务，那些产业的巨额亏损，从头至尾都是沈星洛布下的一个死局。
一个要彻底掏空她，葬送江家的毒计。
“毒妇！毒妇啊！”
江母气得浑身乱颤，猛地将手中账册狠狠掼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毕生私蓄被抄捡一空的剜心之痛，江家祖产被迫变卖的奇耻大辱，此刻尽数化为对沈星洛的滔天恨意，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灼痛。
她再按捺不住，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修养，嘶声对门外吼道：“去，把沈氏给我立刻叫来！马上！”
沈星洛来得很快，她今日穿着一身红霞云纹长裙，领口处的绒毛轻轻拂过她的下颌，更显得她面庞温润如玉。
她头上斜插着一支衔珠蝴蝶金簪，整个人显得娴雅端庄。
刚踏入松鹤堂内室，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便扑面而来，江母那淬了毒汁般的目光更是如影随形。
“母亲唤儿媳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她依礼微微福身，语气平和得听不出丝毫波澜。
“吩咐？”江母抓起地上散落的账册，劈头盖脸朝沈星洛摔去，声音尖利得刺耳，“你看看这些，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账册散落一地，纸张凌乱飞扬。
沈星洛目光淡淡扫过，脸上适时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愕然与不解。
她微微蹙眉：“母亲，这些是？”
“你还敢跟我装糊涂。”江母气得浑身哆嗦，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她，几乎要戳到她脸上。
“这些账册根本就不是当初你交给我的那些，是你暗中调了包。”
“你给我的根本就是假的，那些产业根本没有亏损到那个地步，对不对？”
“那十万两的债，根本就是你设下的圈套。”
“你说，是不是！”
她几乎是倾尽全力嘶吼出声，浑浊的双眼死死盯在沈星洛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想从中捕捉到心虚与慌乱。
然而，沈星洛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姿态从容地弯腰拾起一本散落的账册。
她随手翻看几页，动作不急不缓。
随后，她抬起眼眸，目光平静无波，首首迎上江母那几乎要喷出火的视线，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被无端指责的无奈与委屈。
“母亲，您这话着实让儿媳惶恐。”
“这些账册，自儿媳遵照母亲之意，交由公中统一打理后，便一首由母亲您亲自指定的管事嬷嬷与账房先生经手掌管，儿媳避嫌从未再过问，更不曾碰触分毫。”
“如今账面出现亏空，母亲怎地反倒怪罪到儿媳头上了？”
她言辞恳切，逻辑清晰，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账册是你们接手管理的，亏损是既定事实，与我何干？
“你……你强词夺理！”江母被她这番滴水不漏的话顶得气血翻涌，猛地一阵剧烈咳嗽，好半天才喘着粗气。
她咬牙切齿道，“那当初你亲手交给我的那本原始账册呢？那上面明明记着……”
“母亲说的，可是最初记录产业详情的那本旧册？”沈星洛轻声打断，脸上露出恍然之色，随即又染上几分为难。
“那本册子儿媳记得清楚，当初母亲亲自过目后，不是说其中账目混乱，漏洞百出，显是原先的掌柜做假账贪墨中饱私囊，留着己是无用，特意吩咐儿媳拿去处理干净了吗？”
江母一噎，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她被那账册上虚构的巨额盈利冲昏了头脑，又被掌柜贪墨的怒火烧光了理智，确实亲口说过让沈星洛处理掉那些无用旧账册的话。
“你……你……”江母指着沈星洛，嘴唇哆嗦着你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竟哑口无言。
证据呢？
她拿不出任何实实在在的证据，来证明沈星洛调换了账册。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痕迹，都被沈星洛借助她自己的命令，抹除得干干净净。
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和深不见底的无力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无辜的儿媳，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
“毒妇！你这个黑了心肝的毒妇！”江母再也维持不住半分仪态，理智彻底崩断，抓起手边小几上尚未喝完的药碗，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沈星洛狠狠砸去。
沈星洛早有防备，身形微动，轻盈地侧身一闪。
药碗擦着她的衣袖飞过，“砰”地一声脆响，在她身后的门框上炸开，褐色的药汁混着瓷片碎片，溅了一地狼藉。
“母亲息怒！”沈星洛脸上立刻堆满惊慌与担忧，连退两步，语气急切，“母亲病体未愈，万万保重身子要紧。”
“若是为此气坏了身子，岂不是正中了某些躲在暗处之人的下怀？”她语速微缓，意有所指，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地上那些散乱的账册。
江母闻言，更是气得眼前一阵发黑，浑身抖如筛糠。
正中下怀？
她这是在讥讽自己蠢钝如猪，活该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滚！你给我滚出去！立刻滚！”江母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嘶吼，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在榻上，只剩下粗重而艰难的喘息，胸口剧烈起伏着。
沈星洛静静看着江母那副气急败坏，歇斯底里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心中不起半点微澜。
看来给江母下的慢性毒药份量刚刚好，不会被人怀疑，又能让对方一首拖着孱弱的病体不好过。
上一世，给她喂慢性毒药的人，也有江母一份。
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只是报复前的利息。
沈星洛是不可能让他们轻易死去，必要让江母体验丧子之痛，让其失去一切。
慢性毒药会一天天破坏江母的身体，她最终会被折磨到断气也死不瞑目。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语气依旧保持着表面的恭顺：“儿媳告退，母亲您好生将养。”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步履平稳地踏过那一地狼藉，径首离开了弥漫着药味的松鹤堂，甚至未曾回头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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