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洛笔下未停，淡淡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她笔下勾勒的，赫然是一幅简易的京城舆图。
其中几处标记，与江母之前偷偷翻看嫁妆单子时，目光停留最久的那几处产业位置微妙地重合。
锦华轩是京城有名的绸缎庄，福运粮行把控着城南大半粮食供应，玲珑阁则是专卖珠宝古玩。
这三位都是前世江母打着将军府旗号，赊欠了大量款项，最终却赖账不还的苦主。
尤其是玲珑阁的孙大娘，被江母强索了一只价值千金的玉镯，最后几乎逼得她店铺关门。
前世，这些债主后来也曾上门，却被江母以势压人，胡乱打发了出去。
这一世，沈星洛不过是将这个时间稍稍提前了一些，并且为他们创造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午时刚过，将军府门外原本车马稀松的长街上，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先是锦华轩的陈掌柜，坐着马车恰好在府门前车轴断裂，伙计忙着修理，陈掌柜便无奈地在府门不远处等候。
接着，福运粮行的李老板押送几车新米途经此地，声称马车陷入浅坑，需要时间挪移。
最后，玲珑阁的孙大娘也乘着小轿路过，下轿透气。
三位在京城商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这么不期而遇在将军府门前。
寒暄之间，话题不知怎的就引到了将军府的账目上。
孙大娘是个爽利性子，率先叹道：“说起来，贵府上的老夫人，前月在敝店看中一支翡翠镯子，说是回头便派人送银子来，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我连将军府下人的衣角都没见着，也不知何时能兑现。”
陈掌柜立刻接口，愁眉苦脸：“谁说不是呢！府上年前采买的几批上等锦缎，这尾款也还欠着三百两呢！”
李老板也压低声音：“我们粮行也赊了三个月的米粮了，这账目再不清，我这小本生意可真要周转不开了。”
三人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守门的侍卫，以及偶尔路过的行人隐约听见。
将军府门前，赊账不还？
这消息如同水滴入油锅，迅速在周围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门房见势不妙，赶紧入内通报。
此刻，江景书竟破天荒地在府中。
他刚回京还没来得及休息，正在书房与幕僚商议事情，听闻门外有商户聚集讨债，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素来自诩清贵，极重颜面，这等被商户堵门讨债的事情，在他看来简首是奇耻大辱！
“岂有此理，母亲怎会欠下这些商户的银钱？”江景书怒道。
他常年在外，对府中中馈细节并不清楚，只当是母亲偶尔周转不灵。
幕僚低声道：“将军，此事恐有蹊跷。这几位掌柜同时出现，未免太过巧合。而且就在府门前，若处理不当，恐对将军清誉有损。”
江景书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
他如今在朝中正是需要经营名声的时候，绝不能传出家中赖账的污点。
“去，请他们去偏厅说话，再去账上支取银两。”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无论如何，先平息事端，保住颜面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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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站在门外扬声，话语恭敬，内容却寸步不让。
“不敢劳烦将军，只需结清款项，我等立刻便走，绝不敢打扰将军清静。”
“是啊，小本经营，实在拖不起了。”
“还请将军体谅。”
他们越是恭敬，越是体谅，围观的百姓越是觉得将军府理亏。
江景书听得外面隐约传来的话语，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发白。
他此刻若强行驱赶，明日御史的弹劾奏章就能把他淹死。
最终，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命管家拿着他的对牌，去公中账房紧急支取了一千五百两银子。
他亲自送到门外，当着众人的面与三位掌柜核对了账目，结清了所有欠款。
账目自然是沈星洛提前提供给掌柜们的，分毫不差。
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流水般出去，管家的手都在抖。
公中账面上的现银，这一下几乎被掏空了大半。
三位掌柜拿到银票，验看无误，这才心满意足，千恩万谢地离去。
临走前还不忘高声赞一句将军府果然守信重诺，更是让江景书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
江景书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转身就朝着松鹤堂走去。
他要问问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街角对面的一间茶楼雅室里，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临窗而立，将将军府门前这场闹剧尽收眼底。
墨清川身着玄色常服，面容隐在窗格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掠过一丝极淡的玩味。
他身后，暗卫首领低声道：“王爷，查清了，那三位掌柜是收到了匿名信件，告知他们今日此时前来，必能收回欠款。信件来源，指向将军府落雪院。”
墨清川指尖轻轻敲击窗棂，唇角似乎弯了一下，声音低沉：“一招引蛇出洞，再釜底抽薪。既打击了江府经济，又坏了江景书名声。”
“沈星洛……”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丝探究与不易察觉的欣赏，“看来本王的这位盟友，比想象中还要有趣。”
暗卫首领垂首：“可要属下继续盯着？”
“不必盯得太紧。”墨清川转身，语气恢复一贯的冷清，“只需确保，别让她真的被江家那些蠢货啃得骨头都不剩即可。”
“是。”
雅室恢复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而将军府内，一场因金钱引发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将军府门前讨债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虽渐平息，却在府内留下了难以消除的余震。
公中账面骤然紧缩，连带着各院的用度都受到了影响。
江母在松鹤堂大发雷霆，摔碎了一套心爱的茶具，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沈星洛这个丧门星带来的晦气。
江景书则因颜面受损，连着几日阴沉着脸，对府中事务不闻不问，更别提去落雪院了。
他回府后，本想继续装模作样的哄一哄沈星洛，可因着讨债这事一出，装都懒得去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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