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林朝歌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楚言澈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那副惯常的温和面具恐怕裂开了一丝缝隙，底下翻涌着被打扰的不耐，或许还有一丝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的脆弱的鄙夷。
但声音依旧是熨帖的，甚至比刚才更添了几分焦急的关切：“城西？新闻我也刚看到。别怕，言澈，离我们远着呢。”他语气放得更软，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就是个工业事故，很快就能处理好。你一个人在家是不是胡思乱想了？要不要我过来陪你？”
过来？
楚言澈指尖掐进掌心，疼痛让他维持着声线里那点可怜的颤抖。
“不用了林哥，”他声音低下去，带着鼻音，完美复刻了一个强作镇定却难掩慌乱的年轻人形象，“太晚了……你明天还有工作吧。我就是……就是突然看到，心里发毛，听到你的声音好多了。”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吸了吸鼻子，仿佛真的在努力平复情绪。
“真的没事了？”林朝歌追问，那关切听起来无懈可击。
“嗯……没事了。”楚言澈轻声应着，像个终于找到依靠后又不好意思添麻烦的孩子，“林哥你睡吧，打扰你了。”
“说什么傻话。有事随时打给我，任何时候都行。”林朝歌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通话结束。
楚言澈脸上的脆弱惊慌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冰封的死寂。他扔开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毫无波澜的眼。
那表演出来的依赖和恐惧，像沾了毒的蜜，粘稠地糊在喉咙口，让他恶心反胃。可心底深处，某个角落却又可悲地因为听到了那人的声音，哪怕明知是虚假的，而泛起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酸软。
这丝酸软让他更加痛恨自己。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SUV没有驶向回家的路，而是拐向了与城西相反方向的出城高速。
他需要亲眼确认。
深夜的高速公路车辆稀少。他油门踩得狠，车窗落下一条缝，冰冷的风灌进来，撕扯着他汗湿后又发冷的皮肤。
开了将近一小时，远离了市中心的光污染，天空呈现出一种浑浊的墨蓝色。就在他以为新闻只是夸大其词时，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刺激性气味的铁锈感，若有若无地飘进了车窗。
不是幻觉！
楚言澈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路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SUV停在应急车道上。
他下车，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他。他抬头望向城西的大致方向。
远处的地平线上，天空的颜色明显不对劲。不是都市的霓虹反光，而是一种沉闷的、仿佛被脏污了的暗红色调，像一块巨大而不祥的瘀伤，低低地压在那里。即使隔得这么远，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也变得更清晰了些，粘在舌根，挥之不去。
不是泄漏。
是弥漫。是扩散。
速度远超他的预期！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收紧。计划被打乱的焦灼感再次汹涌而上，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猛烈。
他背靠着冰凉的车门，拿出加密通讯器，再次联系周敏。
“情况有变。”他的声音在夜风里冷得掉渣，“‘红锈’扩散速度超出预估。原定安全点重新评估，优先选择更高海拔、更远离工业区和人口密集区的废弃军事设施或地下掩体。物资转运速度必须再加快。”
“明白。”周敏的回答依旧简洁，“需要启用备用紧急资金流。”
“用。”楚言澈没有任何犹豫，“另外，给我弄一套最高级别的空气过滤装备，送到我指定的地点。要快。”
结束通话，他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天边那片不祥的暗红。夜风吹得他浑身发冷，但那寒意更多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
他想起刚才电话里，林朝歌那无懈可击的温柔安抚。
“离我们远着呢……”
“就是个工业事故……”
楚言澈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冷的、近乎扭曲的弧度。
我的好前辈，你还能安稳地睡多久？
等你一觉醒来，发现这世界己经变得面目全非，你精心算计的名利、地位、还有我这份愚蠢的“信赖”，全都变成一堆废纸和笑料的时候……
你脸上那副温和的面具，还戴不戴得住？
他拉开车门，重新坐进驾驶座。引擎轰鸣声中，SUV调转车头，不再看向那片逐渐蚕食夜晚的红霾，朝着依旧灯红酒绿的都市核心驶去。
他的眼神在黑暗中亮得骇人，里面再也没有丝毫犹豫和那点可悲的酸软，只剩下冰冷的决断和一种近乎残忍的迫不及待。
舞台己经搭好，灾难的序曲己然奏响。
他得回去，好好“陪伴”他亲爱的前辈，一起等待这场大戏的帷幕，彻底拉开。
首到你我再无路可退。
首到这轮回，见血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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