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像往常一样醒来。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苍白的光斑。
她习惯性地想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看看大学室友群里又在聊什么八卦——那是她过去灰暗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亮色和慰藉。
手指在空气中停顿。
一个名字，一个曾经朝夕相处了西年的名字，像被橡皮擦从脑海里狠狠擦去，只留下一片刺眼的空白。
她记得那张床铺的位置，记得她最爱吃的零食牌子，甚至记得她笑起来时眼角细微的纹路，但那个称呼她的、独一无二的音节组合，消失了。
苏晚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出恐惧的鼓点。
她努力地回想，试图从记忆的碎片中拼凑出那个名字，脑海中却只有模糊的面容和一片沉寂。
这种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更让她胆寒。那不是外来的威胁，而是来自内部的崩塌，是“苏晚”这个根基的松动。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
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惊惶。这张脸，似乎越来越陌生了。
中午，别墅的智能音响系统随机播放到了一首老歌。旋律响起的瞬间，苏晚的身体微微一僵。她记得这首歌，大学时她曾无数次戴着耳机，在图书馆闭馆后回宿舍的路上单曲循环。
那旋律承载着某个夜晚微凉的空气，承载着对未来的迷茫和一点点倔强的期望。
可现在，旋律依旧，歌词熟悉，她的内心却像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
那些附着在音符上的情感，那些独属于“苏晚”的悸动和回忆，被无声地抽走了。
她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局外人，听着一段与己无关的曲调。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西肢百骸。
记忆，不仅仅是事件和名字，更是构成“我”之所以为“我”的情感与联结。
系统正在一点点剥夺这些，将她打磨成一张光滑的白纸，以便更好地印上“林薇薇”的痕迹。
这样继续下去，总有一天，“苏晚”会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个完美执行任务的空壳。
不能这样。
一股强烈的、求生的本能从心底涌起。她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抹杀。
当晚，时野在书房处理公务，整栋别墅陷入一种程式化的宁静后，苏晚锁好自己卧室的门，拿出了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
台灯温暖的光晕洒在纸页上，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落笔。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坚定。
她首先写下了妹妹苏晨的名字，后面详细记录了她的病情、最近一次通话时她声音里的活力、她喜欢吃的食物、她害怕打针的小习惯……
她写得无比详细，仿佛要通过文字将这些珍贵的记忆牢牢镌刻在灵魂里，对抗那无形的侵蚀。
接着是父亲。他日渐花白的头发，他沉默寡言下的关心，他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掌，他唯一拿手的那道红烧肉的做法……
她记录下自己学校的名字，虽然可能想不起某个具体的教室号码；她记录下自己选择设计专业的初衷，虽然那本启蒙书籍的名字己然遗忘；她记录下高中时为了比赛拼命的感觉，虽然那种混合着疲惫与成就感的复杂情绪再也无法体会……
她在记录那些与“林薇薇”人设毫无关联的、属于“苏晚”本身的记忆碎片。那个会为了一场考试熬夜，会为了路边一朵野花驻足，会偷偷暗恋学长，会和朋友在深夜烧烤摊畅谈未来的苏晚。
就在她全神贯注，笔尖流淌着对“自我”的救赎时，脑中忽然传来一阵极短暂的、尖锐的杂音。
“滋——”
像收音机突然跳频，又像一根针轻轻刺入太阳穴。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苏晚的笔尖猛地顿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屏住呼吸，等待着，警惕着。
然而，几秒钟过去，脑海里一片寂静，系统没有发出任何警告，也没有任何提示音。
这短暂的干扰，比明确的警告更令人毛骨悚然。
它像是一个无声的监视者，在她试图筑起堤坝时，投来冰冷的一瞥，提醒她，她的一切挣扎，或许都在它的注视之下。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但她没有停下笔。
反而，一种更为执拗的决心涌了上来。即使被监视，即使可能徒劳，她也要留下痕迹，证明“苏晚”曾经存在过。
几天后，她接到了妹妹苏晨打来的电话。
“姐！”电话那头的声音清脆，带着苏晚许久未见的朝气，“医生说我最近的指标稳定了好多！新用的药效果很好！姐，你好吗……时野哥哥对你好吗……姐，我想你了……”
妹妹的声音有了活力，不再是之前那种气若游丝的虚弱。这声音像一道阳光，穿透了笼罩在苏晚心头的浓重阴霾，温暖了她几乎冻僵的心脏。
“好，晨晨。”苏晚握紧手机，声音忍不住有些哽咽，但更多的是欣慰，“你要乖乖配合治疗哦，什么都不用担心，有姐姐在。”
“嗯！我知道！”苏晨叽叽喳喳地说着医院里的趣事，对未来的憧憬。
听着妹妹充满希望的话语，苏晚更加坚定了走下去的决心。
为了晨晨，为了这个家，她不能倒下，即使代价是逐渐迷失自我。
挂断电话后，房间里重新归于寂静。苏晚走到衣帽间，拿出那本隐藏的笔记本，轻轻抚摸着封面。
刚才通电话时的温暖和坚定，慢慢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所取代。
如果……如果有一天，系统索取的代价，是关于妹妹的记忆呢？
如果她看着笔记本上记录的关于苏晨的点点滴滴，却再也无法在脑海中勾勒出妹妹鲜活的笑容，再也无法回忆起那份血脉相连的牵挂与深爱，那会怎样？
如果连爱妹妹的这份心、这份记忆都模糊了，那支撑她走下去的信念，又该立于何处？
到那时，剩下的“苏晚”，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吗？还是一个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存在的、空洞的躯壳？
她抱着笔记本，蜷缩在衣帽间的角落里，感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声的战栗。
前方的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黑暗，而她手中的这支笔，这本单薄的笔记本，是否能成为照亮归途的、微弱的灯塔？
她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除了继续记录，她别无他法。
这是她对抗遗忘，对抗被抹杀的，最后，也是唯一的方式。
记录笔记的行为带来的短暂慰藉，如同在暴风雨中撑起的一把纸雨伞，终究无法抵挡系统那无孔不入的侵蚀。
苏晚感觉自己像一艘正在漏水的船，一边拼命往外舀水，一边却有更多的海水从看不见的裂缝涌入。
她对笔记本的依赖越来越强，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每天深夜都必须反复确认那些字迹的存在，才能勉强压下心底那愈演愈烈的恐慌。
就在这种紧绷的、近乎脆弱的平衡中，一个意外的变数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作者“爱吃马蹄糕的白问”推荐阅读《合约下的伪装》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X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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