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街上行人渐稀。陈卫东和张强像两只无家可归的野狗，在空旷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打架带来的肾上腺素消退后，现实的冰冷感一点点渗透进来。
“东哥，咱……咱现在去哪儿啊？”张强缩着脖子，声音带着哭腔，“我妈要是知道我这么晚没回家，还跟人打架，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陈卫东心里也乱糟糟的。脸上的伤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刚才的冲动。回家？他几乎能想象到父亲暴怒的脸，还有母亲伤心欲绝的哭泣。而且，带着这一身伤和打架的污点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坐实了父亲对他“无法无天”的评价。
“不能回去。”陈卫东斩钉截铁地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现在回去就是找死。”
“那我们去哪儿？总不能在大街上晃一晚上吧？”张强都快急哭了。
陈卫东环顾西周，目光落在了镇子边缘那座废弃的农机站上。那里以前是公社的财产，后来废弃了，只剩下几间破败的瓦房和一个长满荒草的院子，是他们这群半大孩子秘密探险的据点之一。
“去农机站！”陈卫东下了决定，“在那儿将就一晚上，明天再说。”
两人摸黑溜进农机站的院子。月光惨白，照在锈迹斑斑的拖拉机和残破的窗户上，投下幢幢鬼影般的阴影。夜风吹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不知从哪儿传来野猫的叫声，显得格外瘆人。
张强紧紧抓着陈卫东的胳膊，声音发抖：“东……东哥，这儿不会有鬼吧？”
“有个屁的鬼！”陈卫东壮着胆子呵斥，但自己心里也有些发毛。他推开一扇虚掩的木门，一股霉味和尘土味扑面而来。屋里堆着些破烂的桌椅和杂物，角落里有一堆不知是谁留下的、己经发霉的稻草。
“就这儿了。”陈卫东指着那堆稻草，“凑合睡吧。”
两人和衣躺在冰冷的稻草堆上，又硬又扎，完全无法和家里温暖柔软的床铺相比。沉默在黑暗中蔓延，白天发生的种种，像放电影一样在陈卫东脑海里闪过。父亲的沉默与爆发，街机厅的喧嚣与斗殴，还有此刻身下冰冷的稻草……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悔。
“东哥，”张强在黑暗中小声说，“我饿了。”
陈卫东也感到胃里空空如也。晚上那顿憋气的饭他没吃几口，又经历了一场混战和逃亡，体力消耗巨大。他摸了摸口袋，只剩下几个可怜的毛票，根本不够买吃的。身无分文的窘迫，像一盆冷水，第一次浇在了他这个一首被家庭呵护的“幺儿”头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陈卫东浑身一僵，猛地捂住张强的嘴，两人屏住呼吸，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琥珀里的三色堇》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妈的，那小子下手真黑，别让老子再碰到他！”是“黑皮”的声音！他们竟然找到这儿附近来了？
“黑皮哥，算了吧，那小子是个愣头青……”
“算了？老子这顿打白挨了？还有，游戏厅老板说那小子是机械厂家属院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声音渐渐远去，似乎是路过。
陈卫东和张强吓得冷汗都出来了。首到外面彻底没了声音，两人才长长松了口气，但心却沉了下去。
“东哥……他们知道咱住哪儿了……”张强带着哭音说，“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找上门？”
陈卫东的心也乱了。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不仅不敢回家，连仇家都可能找上门。一种巨大的、无处可逃的恐慌感攫住了他。继续留在镇上，迟早会被找到。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他被恐惧和叛逆充斥的脑海里逐渐清晰、成型。
他猛地坐起身，在黑暗中，眼睛闪着孤注一掷的光。
“强子，”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我们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不待在这儿能去哪儿？”
“离开这儿！”陈卫东压低声音，却带着一种决绝，“我们去外地！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去……去外地？”张强被这个大胆的计划惊呆了，“我们没钱也没票，怎么去？”
“我有办法！”陈卫东的脑子里想起了以前听大孩子们吹牛时说过的话，“我们可以扒车！或者……找个货车，跟司机说好，到了地方让家里人给钱！”这个想法幼稚而冒险，但在此时此刻，对两个走投无路的少年来说，却成了唯一的“出路”。
这个提议太大胆，太刺激，瞬间点燃了张强年轻而躁动的心。对家庭的恐惧、对未知的向往、以及一种“干大事”的冲动，压倒了他的理智。
“好！东哥！我听你的！咱们一起去闯荡！”张强兴奋起来，仿佛即将开始的不是一场危险的流浪，而是一场伟大的冒险。
两人在冰冷的稻草堆上，怀着一种混合了恐惧、兴奋和破釜沉舟的激动，秘密地规划起来。去哪里？怎么走？需要带什么？
陈卫东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跳如鼓。离家出走，这个曾经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此刻即将变为现实。他感到害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挣脱了所有束缚的、病态的狂喜。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仓促决定的逃亡计划，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将是远比“黑皮”的报复和父亲的责罚，更加严峻和危险的考验。他们天真的想法，即将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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