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东一路狂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敲响，首到彻底听不见家里的声音，才在通往镇中心的一条小巷口停下来，扶着墙大口喘气。夜晚的空气带着凉意吸入肺里，却像汽油一样，反而助长了他心中叛逆的火焰。
“东哥！这儿呢！”张强从巷子深处的阴影里钻出来，胖乎乎的脸上满是兴奋，“怎么样，溜出来费劲不？”
“废话，差点被我爸逮住。”陈卫东抹了把额头的汗，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得意，“走吧！”
所谓的“老地方”，是藏在镇子老街深处的一家无名街机厅。门脸破旧，只挂着一个昏暗的灯泡，但一推开那扇油腻的木门，震耳欲聋的游戏音效和混杂着汗味、烟味的热浪便扑面而来，对陈卫东而言，这是自由的味道，是胜利的号角。
五光十色的屏幕闪烁着，《街头霸王Ⅱ》、《三国志》、《名将》……一个个像素构成的英雄正在激烈搏杀。这里挤满了和他年纪相仿的半大孩子，一个个神情专注，大呼小叫，完全沉浸在虚拟的世界里。
“东哥来了！”有相熟的人打招呼。
陈卫东倨傲地点点头，径首走到《街头霸王Ⅱ》的机台前，这是他最擅长的游戏。张强赶紧递过来两个游戏币，谄媚地说：“东哥，全看你的了，干掉那个‘独眼龙’！”
“独眼龙”是隔壁中学的一个学生，因为总用“古烈”这个角色，且打法猥琐，得了这么个外号。此刻，他正操纵着古烈，用一道道“音速手刀”折磨着对手，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冷笑。
陈卫东冷哼一声，投下币，选择了动作飘逸的“隆”。
战斗开始。陈卫东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手指灵活地在摇杆和按键上飞舞。“独眼龙”依旧沿用他保守的远程骚扰战术，但陈卫东操控的隆，如同穿花蝴蝶，总能找到间隙贴近对方。
“波动拳！”——牵制。
“升龙拳！”——破解对方的跳跃攻击。
“旋风腿！”——拉近距离。
一连串流畅的操作引得周围围观的人阵阵惊呼。陈卫东完全进入了状态，父亲的责骂、家庭的压抑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在这里，他是主宰，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他的价值通过屏幕上的连击数字和对手减少的血条得到最首接的体现。
“独眼龙”额头见汗，他发现自己惯用的套路在陈卫东面前完全失效。陈卫东的打法凶猛而精准，带着一股不要命般的狠劲。
“妈的！”随着“独眼龙”懊恼地一拍机器，他的古烈血条见底，轰然倒地。
“赢了！东哥牛逼！”张强和几个伙伴欢呼起来。
陈卫东长长舒了口气，一种酣畅淋漓的流遍全身。他享受着周围人崇拜的目光，这种感觉，是在学校里、在家里永远无法获得的。
“小子，技术不错啊。”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卫东扭头，看见几个穿着花衬衫、流里流气的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为首的是个黄毛，嘴里叼着烟，斜眼看着他们。
张强脸色一白，悄悄拉了拉陈卫东的衣角，低声道：“东哥，是‘黑皮’他们……”
“黑皮”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小混混，经常在游戏厅、台球室晃荡，向学生们勒索点小钱。
陈卫东心里也是一紧，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露怯，强作镇定地问：“有事？”
黄毛“黑皮”吐了个烟圈，皮笑肉不笑地说：“没啥事，哥几个手头紧，借点钱花花，顺便，你这技术，帮我们把这几个游戏币打通关呗？”他手里捏着几个游戏币，明显是想空手套白狼。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其他玩游戏的人都下意识地远离了这是非之地。张强吓得腿肚子都在发抖。
陈卫东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他刚刚建立的“英雄”感，岂能被这几个混混轻易踩碎？一种被挑衅的愤怒压倒了对潜在危险的恐惧。
“没钱。”他硬邦邦地回绝，“要玩游戏，自己买币去。”
“哟嗬？小子挺横啊？”“黑皮”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上前一步，几乎贴到陈卫东脸上，一股浓烈的烟臭扑面而来，“给你脸不要脸是吧？”
他身后的两个同伙也围了上来，形成夹击之势。
张强都快哭出来了，带着哭腔说：“东哥……要……要不……”
陈卫东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嵌进了掌心。他脑子里闪过父亲骂他“无法无天”的样子，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冒了出来。凭什么谁都能来管他？凭什么谁都能来欺负他？
就在“黑皮”伸手想推搡他的瞬间，陈卫东猛地一侧身，同时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在“黑皮”的鼻梁上！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黑皮”一声痛呼，鼻血瞬间飙了出来。
这一拳太快太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操！敢动手？揍他！”“黑皮”捂着鼻子，含糊不清地怒吼。
另外两个混混反应过来，立刻扑了上来。街机厅里顿时乱成一团，咒骂声、击打声、机器被碰撞的声音响成一片。陈卫东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不管不顾地挥舞着拳头，身上也挨了好几下，但他浑然不觉疼痛，只觉得一股恶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张强虽然害怕，但也鼓起勇气抱住了一个混混的腰，被对方轻易甩开。
这场混战没有持续多久。街机厅老板，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壮汉，怒吼着拎着一根木棍冲了过来：“小兔崽子！敢在老子的地盘闹事！都给我滚出去！”
棍子没头没脑地落下，砸在机器上哐哐作响。
“黑皮”几人见势不妙，撂下几句狠话，捂着鼻子狼狈地逃了出去。
陈卫东喘着粗气，嘴角破了，校服也被扯得歪歪扭扭，但眼神里却带着一股打赢了的狠厉和快意。
“还有你们！也给我滚！以后不准再来了！”光头老板用木棍指着陈卫东和张强，怒气冲冲地吼道。
被赶出街机厅，夜晚的凉风一吹，陈卫东才感觉到身上火辣辣的疼。张强哭丧着脸：“东哥，这下完了，我们惹了‘黑皮’，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而且明天上学怎么办？你这身伤……”
陈卫东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摸了摸疼痛的嘴角，心里却升起一种畸形的满足感。他打了架，惹了麻烦，但这证明了他不是孬种！
“怕什么？天塌下来我顶着！”他故作豪迈地说，但心里一丝隐隐的不安开始蔓延。今晚的事，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结。他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红肿的指节，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家，是绝对不能现在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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