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没有回别墅。
那个充斥着林薇薇香水味和苏晚……“遗物”气息的地方，此刻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厌恶和窒息。他首接让司机开回了公司顶层的私人休息室。
这里冰冷、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个人痕迹，像他一首以来要求的那样。但今晚，这份冰冷却无法让他冷静下来。
他站在淋浴下，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试图洗去那股萦绕不散的焦糊味，以及心底那股莫名的焦躁。水流声中，眼前却不断闪现苏晚的脸——她隐忍的，她倔强的，她最后那片死寂的……
还有林薇薇巧笑嫣然的脸。
两张相似的脸，在此刻却变得泾渭分明。
他粗暴地关掉水龙头，裹着浴袍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温暖那颗越来越冷的心。
周凯的电话打了进来，汇报着初步调查结果。
“陆总，血迹的DNA鉴定结果出来了……与太太的DNA样本，匹配度高达99.99%。”
砰！
水晶酒杯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片西溅。
匹配？怎么可能匹配？！
陆沉舟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他拒绝相信这个结果。这一定是苏晚的又一个把戏！她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伪造了现场！
“继续查！”他对着电话低吼，“她不可能凭空消失！她一定还有同伙！那个帮她准备新身份的人，那个叫‘影’的黑客！给我把他揪出来！”
挂断电话，他在空荡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的野兽。烦躁、愤怒，还有一种更深层的、被他刻意忽略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需要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
鬼使神差地，他走进了别墅里，那个他几乎从未踏足过的，属于苏晚的房间。
房间里还保留着她离开时的样子，整洁，却透着一股无人气的冷清。梳妆台上没有多少化妆品，衣帽间里挂满了按照林薇薇喜好购置的衣物，但角落里，那个她从娘家带来的旧行李箱不见了。
他记得那个箱子。他曾讥讽那是“垃圾”。
现在，“垃圾”连同它的主人，一起消失了。
他烦躁地拉开抽屉，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日常用品。他又打开衣柜，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华美的衣裙……突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藏在叠放好的毛衣最底层。
是一个小小的、款式陈旧的音乐盒。
他拿出来，打开。音乐盒发出叮叮咚咚清脆却有些走调的声音，演奏的旋律，赫然是那首……《小星星》！
陆沉舟的手猛地一颤，音乐盒差点脱手。
又是这首歌！为什么到处都是这首歌的痕迹？！
苏晚哼唱过，他发烧时模糊的记忆碎片里也有……而现在，这个音乐盒……
他死死攥着音乐盒，指节泛白。这不是林薇薇会喜欢的东西，这只能是苏晚自己的！
他像疯了一样开始翻找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书架上的书，他一本本抽出来抖落；床头柜的缝隙，他用手一寸寸摸索；他甚至掀开了床垫……
在床板与床头靠背之间那道极其狭窄的缝隙里，他的指尖，碰到了一个微小的、硬硬的物体。
他用力抠了出来。
那是一枚……极其袖珍的金属U盘，只有指甲盖大小，被透明胶带牢牢固定在那个视觉死角。
陆沉舟的心脏，在这一刻，疯狂地跳动起来。
他几乎是冲回书房，手指微颤地将U盘插入电脑。
解密？没有密码。U盘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音频文件。
他点开播放。
先是杂音，然后，是他母亲的声音，带着诱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那我们不想那个夏天了。我们薇薇下个月就要从国外回来了……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和薇薇玩了吗？……”
接着，是他自己少年时期青涩而迷茫的声音：“薇薇……她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女孩子长大了，总会变的嘛。薇薇现在出落得越发漂亮懂事了，这次回来，正好可以多培养培养感情……”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陆沉舟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上头顶！
这段录音……这段被他遗忘的、尘封的录音！
它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剖开了他多年来深信不疑的认知！
他所以为的救赎，他倾注了所有偏执爱恋的林薇薇……竟然可能是被刻意引导、替换到他记忆中的？！
那首《小星星》，那个北山营地，那个真正救了他、给了他光和温暖的女孩……
一个他从未敢深想的可能性，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狠狠撞进了他的脑海——
难道……苏晚说的……都是真的？
难道他这些年的深情、这些年的偏执、这些年来对苏晚施加的所有折磨和冷落……全都是一场建立在谎言基础上的、荒谬绝伦的错误？！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
他猛地拔下U盘，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金属边缘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这不是证据！这一定是苏晚伪造的！是她为了报复他，为了离间他和薇薇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对，一定是这样！
他试图用愤怒来说服自己，但心底那个巨大的、名为“怀疑”的窟窿，却越撕越大，冰冷的恐惧从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如果……如果不是伪造的呢？
如果他真的……认错了人……虐错了人……
那个他视若珍宝的白月光，可能是窃取别人人生的骗子。
而那个被他弃如敝履、百般折磨的替身，才是他真正寻而不得的……救命恩人？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听到苏晚的“死讯”更加恐怖，更加让他……万劫不复。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坚固了二十多年的世界，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方式，寸寸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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