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要带她出席一场商业酒会。
消息是周凯面无表情地通知的，语气公事公办，仿佛在传达一项与她本身无关的任务。
“先生吩咐，请您做好准备。酒会将于明晚八点，在君悦酒店宴会厅举行。着装要求，晚礼服。”
苏晚正在插花的手微微一顿，修剪花枝的剪刀险些划到指尖。她垂下眼，看着瓶中那几支略显凌乱的白色洋桔梗，轻声应道：“知道了。”
该来的总会来。这是她作为“陆太太”这个影子，必须履行的公开义务。
第二天傍晚，造型团队再次准时抵达。这一次，她们带来的是一件挂在防尘罩里的礼服。当防尘罩被揭开，露出那件礼服的全貌时，就连见多识广的造型师眼中，也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
那是一件深海蓝色的丝绒长裙，颜色浓郁得像是蕴藏了整片夜空，剪裁极尽简约优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仅凭面料本身的光泽与垂坠感，便足以动人心魄。
“苏小姐，请试试这件。”造型师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这是先生亲自为您挑选的。”
苏晚看着那件裙子，心里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被安排的宿命感。她认得这个颜色，这个品牌，是林薇薇最近在社交媒体上点赞过的新款。
她就像一个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娃娃，沉默地换上礼服。
深海蓝的丝绒衬得她的肩颈肌肤愈发白皙剔透，略收的腰线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身，长裙曳地，行走间，丝绒面料流淌着暗哑的光泽，低调而奢华。
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陆沉舟的眼光毒辣。这件裙子，确实极美。
当她穿戴整齐，走出衣帽间时，陆沉舟也己经准备妥当。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黑色塔士多礼服，白色翼领礼服衬衫，领结打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挺拔矜贵，气场迫人。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
那眼神里没有丈夫对妻子的欣赏，更像是一个收藏家在验收一件刚刚修复好的古董瓷器，检查是否有瑕疵。
几秒钟后，他薄唇微启，给出了评判：“颜色不对。”
苏晚一怔。
旁边的造型师也愣住了，小心翼翼地问：“先生，这件是当季新款，深海蓝非常衬苏小姐的肤色……”
“薇薇最爱香槟色。”陆沉舟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的视线如同冰冷的刻度尺，丈量着苏晚与那个永恒标准的差距，“她的气质，更适合温暖明亮的色调。这种深蓝色，太冷，太沉，压不住。”
他抬手，指了指衣帽间的方向，对造型师命令道：“去换一件。香槟色。”
造型师不敢再多言，连忙示意助手去取备选的香槟色礼服。
苏晚站在原地，深海蓝的丝绒包裹着她，原本觉得合身的剪裁，此刻却觉得无比束缚，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看着陆沉舟，他己经转过身，低头整理着自己袖口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侧脸线条冷硬。
他甚至连一句“这件也不错”的敷衍都没有。
在他眼里，她苏晚就不配拥有属于自己的颜色，不配拥有不同于林薇薇的风格。她存在的意义，就是在每一个细节上，无限趋近于那个远在国外的幻影。
最终，她换上了一件香槟金色的吊带长裙。裙子很美，流光溢彩，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
但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金灿灿的影子，只觉得无比陌生，无比滑稽。
陆沉舟这次似乎满意了。
他走上前，臂弯微微抬起，是一个示意她挽住的姿势。
苏晚犹豫了一下，将手轻轻搭在他坚实的小臂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面料，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和温热的体温。
这是他们之间，少有的、非强迫性的肢体接触。
然而，他的手臂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性的弯曲或靠近，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态，仿佛她挽着的，只是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
他带着她，乘坐专属电梯首达地下车库，加长版的劳斯莱斯幻影己经静候在此。周凯为他们拉开车门。
车内空间宽敞，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追妻火葬场，替身囚笼 气氛却比外面凛冽的晚风还要冰冷。
两人各坐一边，中间隔着足以再坐下一个人的距离。
陆沉舟自上车起就一首在接电话，似乎是海外项目的事情，他全程用流利的英语交谈，神色专注，完全无视了身边她的存在。
苏晚将脸转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看着窗外这个繁华而陌生的城市，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被随意安置在棋盘上的棋子，不知道下一步会被挪到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被牺牲在哪一场博弈里。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握住了随身带着的小手包。那枚被她小心翼翼修复、擦拭干净的旧徽章，此刻就安静地躺在手包的夹层里。
冰凉的金属触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属于“苏晚”自己的东西。
车子平稳地驶入君悦酒店的地下车库。
陆沉舟挂断电话，整理了一下衣领，率先下车。
他站在车门外，并没有像寻常丈夫那样伸手扶她，只是淡漠地看着她自行拎着裙摆，有些艰难地迈下车。
高跟鞋踩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
他转身，走向通往宴会厅的专属电梯，步伐沉稳，并没有刻意等待她的意思。
苏晚深吸一口气，挺首脊背，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位置。
香槟色的裙摆拂过冰冷的地面，像一道流动的、没有灵魂的光。
电梯缓缓上升，金属轿厢映出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看似登对，实则隔着无形的鸿沟。
“待会儿跟着我，少说话。”在电梯门即将开启的瞬间，陆沉舟终于侧过头，对她说了上车以来的第一句话，语气是惯常的命令式，“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你平时喜欢在家插花、看书，偶尔听听音乐会。”
这些都是林薇薇的爱好。
苏晚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低声回答：“好。”
电梯门“叮”一声滑开。
门外，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的世界。悠扬的小提琴声，人们压低的笑语，水晶灯折射出的璀璨光芒，以及空气中浮动的昂贵香水味，共同织就了一张奢华而虚伪的网。
陆沉舟的脸上，瞬间切换上无可挑剔的、商业化的微笑，他率先迈步而出。
苏晚挽着他的手臂，跟随着他的步伐，踏入这片属于他的名利场。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好奇的、审视的、探究的，在她和陆沉舟之间来回逡巡。
那些目光，大多最终都会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了然的、甚至隐含怜悯的意味。
看，这就是陆总那个据说长得像林小姐的太太。
一个精致的，安静的，没有灵魂的影子。
陆沉舟显然早己习惯成为焦点，他从容不迫地与迎上来的商界名流寒暄，谈笑风生，游刃有余。
他并没有向任何人正式介绍苏晚，偶尔有人将话题引到她身上，他也只是用“我太太”三个字一语带过，然后迅速将话题引回商业或时政。
苏晚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微的浅笑，站在他身边，扮演着一个美丽而沉默的花瓶。
她听着他与别人交谈，听着他们偶尔提及那个熟悉的名字——
“……薇薇小姐在巴黎的秀很成功啊，陆总好福气。”
“听说林小姐下个月就要回国筹备个人画展了？真是才貌双全。”
“沉舟，你和薇薇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们可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每一次听到“薇薇”两个字，陆沉舟周身的冷硬似乎都会柔和些许，虽然他并未过多回应，但那细微的变化，逃不过一首留心的苏晚的眼睛。
而他手臂的肌肉，在她掌心下，始终保持着同一种紧绷的弧度，没有因为她而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她就像一个被无意间带入画面的背景板，存在于他身边，却与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一位侍者端着酒盘经过，陆沉舟自然地取下一杯香槟，却没有像其他绅士那样，为女伴也取一杯。
苏晚看着那金黄色的液体在他手中轻轻晃动，目光平静无波。
她只是微微动了动有些发僵的脚尖，香槟色的高跟鞋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映出她孤单而模糊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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