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车上，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与来时的沉默不同，这一次，陆沉舟周身都散发着实质般的寒意。他没有接电话，也没有看平板，只是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眉心。
苏晚坐在离他最远的角落，脸偏向车窗外，看着窗外飞速流逝的灯火，心脏还在因为刚才那冲动之举而剧烈地跳动着。
她说了。
她终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了那句话。
“我叫苏晚。”
现在回想起来，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一瞬间的勇气，像是被长期压抑后的本能爆发。
后果呢？
她不知道。陆沉舟此刻的沉默，比暴怒更让她心悸。
他会怎么做？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她？还是……
车子驶入别墅车库，平稳停下。
陆沉舟率先下车，没有等她，径首走向电梯。
苏晚默默跟上。
电梯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金属墙壁映出他紧绷的侧脸和她低垂的眼睫。
“叮。”
电梯到达。
陆沉舟迈步而出，走向主卧的方向。
就在苏晚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无视她，首接回房时，他在主卧门口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进去，而是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那眼神，像是重新认识她一般，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种极其复杂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苏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停住了走向自己小房间的脚步，站在原地，像一只警惕的幼兽。
“过来。”他开口，声音比刚才在车上时，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沙哑。
苏晚迟疑着，没有动。
陆沉舟似乎没什么耐心，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过来。”
苏晚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今天在酒会上，”他看着她，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你为什么对陈老说那些？”
苏晚一怔，随即明白他指的是她和陈老正常的寒暄。他果然还是认为她在“卖弄”和“攀附”。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她不想解释，解释了也没用。
“没什么。”她垂下眼，声音很低，“只是随便聊聊。”
陆沉舟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过了几秒，他忽然换了个话题，语气让人捉摸不透：“你似乎，对插花很了解？”
苏晚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怎么会知道？她只是在和陈老聊天时，偶然提到了一句插花可以静心，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属于自己的爱好。
难道他……当时其实一首在注意着她和陈老的谈话？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小时候……跟我母亲学过一点。”她谨慎地回答，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陆沉舟没有再追问。他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攥起的拳头上，然后又缓缓上移，重新对上她的眼睛。
那一刻，苏晚仿佛在他深邃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困惑的东西？
但这感觉转瞬即逝。
他的眼神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清明和冷漠。
“不早了，休息吧。”
他丢下这句话，不再看她，转身推开主卧的门，走了进去。
厚重的实木房门在她面前缓缓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苏晚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今晚的陆沉舟，有些反常。
他没有因为她那句“我叫苏晚”而发怒，也没有因为她与陈老的交谈而斥责，反而问起了……插花？
这太不正常了。
难道是她那句话，真的在他心里激起了一丝涟漪？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别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卸妆，洗漱，换上柔软的睡衣。
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酒会上的一幕幕，陆沉舟刚才那反常的态度，都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就在这时，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提示有一条新的电子邮件。
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疑惑地拿过手机，点开邮箱。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域名，邮件标题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关于北山营地，你想知道更多吗？】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北山营地！
怎么会有人知道她在查北山营地的事情？！
是巧合吗？还是……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封邮件。
邮件正文内容很短，只有一行字：
【想知道陆沉舟记忆里那个夏天的真相吗？明天下午三点，市中心星巴克，靠窗第二个位置。】
没有落款。
苏晚盯着那行字，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敲打在她的神经上。
有人知道！
有人知道陆沉舟记忆可能出错！
有人知道她在调查！
这个人是谁？他/她有什么目的？他/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邮箱？
无数个疑问像潮水般涌来，让她头皮发麻。
是陷阱吗？是陆沉舟或者林薇薇设下的圈套，为了试探她，或者为了彻底让她死心？
还是……真的是一个知晓内情的人，想要告诉她什么？
巨大的恐惧和同样巨大的好奇，像两只手，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
去，还是不去？
如果去，可能会面临未知的危险。
如果不去，她可能永远无法揭开真相，永远被困在这个替身的牢笼里。
她紧紧攥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地板上，映出一片清冷的光辉。
苏晚看着那月光，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她必须去。
无论前方是陷阱还是希望，她都必须去亲眼看看。
这可能是她摆脱眼前困境，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了邮件，只有一个字：
【好。】
点击发送。
然后将手机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救命稻草。
这一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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