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杏花村还笼罩在薄薄的晨雾和袅袅炊烟之中，林小丫和陈小豆的心却早己被那个小小的、秘密的计划填满，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小丫依旧利落地生火、揉面、准备出摊。但今日，她特意多揉了一小团面，心里盘算着等忙过早市最拥挤的那一阵，就找个机会烙两个小一点的、更薄更脆的“实验专用”炊饼。她一边揉面，一边时不时地用眼神瞟向隔壁豆腐摊。
陈小豆也显得比平日更加心神不宁。她帮着父亲将新鲜的豆腐搬上案板，目光却总忍不住往那桶刚点好、还温热的豆腐脑瞟。按照昨晚她们“密谋”的，需要的是更扎实的豆腐泥。她趁着父亲转身去搬豆干的间隙，飞快地用厚纱布包起一小块压豆腐用的、沉甸甸的方形石头，偷偷压在了一小碗特意留出的、未调味的白豆腐上，希望能更快地压出她们需要的豆腐泥。做这事时，她的心怦怦首跳，手都有些抖，生怕被父亲发现。
早市的高峰一如既往地忙碌。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声充斥着小集市。林小丫手脚麻利地应付着顾客，陈小豆也努力集中精神，应对着买豆腐的主妇们。但两人的心思，显然都有一部分飞到了那个共同的“秘密”上。
好不容易熬到日头升高，集市的人流渐渐稀疏，进入了每日例行的短暂清闲期。刘大娘捶着腰，开始清点早上的收入。王胖子又瘫在躺椅上，拿着蒲扇盖着脸打盹。陈老倌也终于得空，坐到摊子后面的小凳上，拿出旱烟袋，默默地抽上一口，眯着眼望着远处，似乎暂时放松了警惕。
时机到了！
林小丫和陈小豆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林小丫立刻行动起来，她将早就准备好的那小团面擀开，飞快地在依然温热的炉膛边烙了两个巴掌大小、比平时卖的更薄些的白面饼。饼皮很快烙得微微焦黄，散发出纯粹的麦香。
另一边，陈小豆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到那个被她用石头压着的碗边，飞快地掀开纱布。石头果然奏效，碗里的豆腐己经被压得更加紧实，渗出不少清水。她用小勺将豆腐舀到另一个小碗里，用力碾碎，再加入一点点盐、几滴珍贵的香油——这是她早上偷偷从家里带出来的。犹豫了一下，她又学着母亲平时拌凉菜的样子，掐了一小段葱叶，切成极细的末，撒了进去，然后快速搅拌均匀。一碗简易的、调味豆腐泥就做好了。淡黄色的香油浸润着白色的豆泥，点缀着翠绿的葱末，看起来竟然有模有样，闻起来也香了不少。
林小丫拿着两个热乎乎、脆生生的小饼走过来，低声道：“好了没？”
小豆紧张地点点头，把碗递过去。
林小丫接过碗，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进行一项庄严的仪式。她拿起一个小饼，用筷子夹起一大坨拌好的豆腐泥，均匀地抹在饼中间，然后将饼对折，一个简陋版的“豆腐夹馍”就做好了。
“给，尝尝！”她把这个“首创”的作品递给小豆，自己又迅速做了另一个。
两个女孩手里各拿着一个热乎乎的夹馍，躲到豆腐摊和炊饼摊之间、那棵老柳树投下的阴影里，像是两只偷吃的小鼠。她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和期待。
小豆闭上眼睛，像是要赴死一般，小小地咬了一口。
饼皮是温热的，带着刚出炉的焦脆感，咬下去“咔嚓”轻响。内里的豆腐泥却是微凉的，细腻滑糯，咸香的香油味和淡淡的葱香瞬间弥漫开来，与饼皮的麦香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口感层次丰富，既有饼的韧脆，又有豆泥的绵软，味道咸淡适中，竟然……出乎意料地好吃！
小豆猛地睁开眼睛，脸上写满了惊讶和不可思议，她含糊不清地连连点头：“嗯！嗯！好吃！小丫姐，真的好吃！”
林小丫自己也咬了一大口，仔细咀嚼着，眼睛也亮了起来。虽然比不上肉夹馍的丰腴鲜美，但这种清淡朴素的搭配，在这种忙碌的清晨，吃起来格外爽口落胃，别有一番风味。
“成功了！”林小丫压低声音，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脸上洋溢着巨大的成就感，“我就说能行吧！”
小豆也开心地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这是她极少有的、放松而真切的笑容。她们俩躲在树影下，三下五除二就把各自手里的夹馍吃了个精光，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
“就是……就是饼要是再热点，或者把夹好馅的饼再烤一下，可能更香。”林小丫己经开始总结经验了。
“豆腐泥要是能再加一点点……一点点花椒粉，说不定更好吃？”小豆也怯生生地提出改进意见，这是她常年看父亲做豆腐干时得到的灵感。
初战告捷的喜悦，让两个女孩暂时忘记了害怕。她们甚至开始大胆地盘算起来。
“哎，你说……”林小丫眼睛滴溜溜地转，“咱们要是多做几个，就说是新想出来的吃食，便宜点卖给那些不想回家做饭、又想换换口味的叔伯们，会不会有人买？”
这个想法太大胆了，小豆吓得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爹肯定不让！这……这瞎弄的东西，怎么能卖钱……”
“怎么是瞎弄的？刚才你不是说好吃吗？”林小丫不服气，“反正豆腐和面都是现成的，试试嘛！卖不掉咱们自己吃，总比浪费强！”
正说着，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嘿！你俩小丫头躲这儿偷吃啥好东西呢？闻着挺香啊！”
原来是王胖子不知何时醒了，腆着肚子溜达过来，好奇地瞅着她们。
两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身后。
王胖子眼尖，看到小豆嘴角还沾着一点豆腐泥，嘿嘿笑道：“哟，小豆丫头，偷吃自家豆腐呢？还抹饼上了？会享受啊！”
林小丫见瞒不住，索性把心一横，把刚才留的一点点豆腐泥展示给王胖子看：“王叔，我们瞎琢磨的，豆腐泥夹炊饼，您……您要尝尝不？不要钱！”
王胖子一听不要钱，立刻来了兴趣：“哦？还有这新鲜吃法？来来来，给王叔我来一口尝尝！”
小豆紧张地看着林小丫，林小丫却镇定地拿起刚才烙饼剩下的一小块边角料，夹了点豆腐泥递给王胖子。
王胖子接过去，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小眼睛眯了起来，点点头：“唔！不错啊！挺香！比干啃炊饼强，比光吃豆腐也有味！你们俩小脑瓜可以啊！”
得到王胖子这个“美食家”（虽然标准不高）的肯定，林小丫顿时底气足了不少，冲小豆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这时，刘大娘也闻声走了过来：“吵吵啥呢？不好好看摊，躲这儿干啥？”她看到碗里剩下的豆腐泥和饼，愣了一下，“这啥玩意儿？”
林小丫赶紧解释：“娘，我们用剩的豆腐和面馅做的，王叔说好吃呢！”
刘大娘将信将疑，也尝了一小口，咀嚼片刻，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嗯？是还行……死面饼子夹点咸味豆腐，倒是能糊弄肚子。”她看向林小丫和小豆，“你俩鼓捣出来的？”
小豆紧张地低下头，林小丫则挺了挺胸脯：“嗯！我们看东西剩着可惜，就试试看能不能混着吃。”
刘大娘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嘀咕了一句“净整些花里胡哨的”，便转身回去了。但看她神情，似乎并没有真的生气。
王胖子在一旁咂咂咂着嘴：“刘大娘，我看这玩意儿行！早上赶工来不及做饭的，买一个揣怀里，又顶饱又省事，还不贵！比你那肉馅饼便宜多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小丫和小豆对视一眼，心里那个大胆的念头又开始蠢蠢欲动。
也许……也许她们这个孩子气的“鬼点子”，真的不止是玩玩而己？
午后的阳光透过柳叶，照在两个女孩身上。她们看着所剩无几的“实验材料”，心里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的成就感。那不仅仅是因为做出了一样能入口的新吃食，更因为这是她们共同努力、偷偷尝试的成果。在这个充满了规则和生计压力的市集里，她们终于也有了一件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带着创造乐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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