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号旗舰指挥室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主屏幕上，那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人形轮廓，静静悬浮于“静默之墙”前，如同一尊俯瞰众生的神祇，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凡人最极致的蔑视。
“耗子……兄弟们……”秦武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屏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刚刚亲眼目睹了自己最精锐的斥候小队，连同他们的战舰，是如何在无声无息间化为虚无的。
那不是爆炸，不是毁灭，而是……被抹除。
“总指挥！请求出战！‘尖刀’部队请求对目标发起饱和式攻击！”秦武猛地转身，声音沙哑而狂暴，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冷静！”萧辰一把按住他颤抖的肩膀，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秦武，你还没明白吗？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实体！”
“那是什么？！”
“是‘规则’！是物理定律本身！”萧辰低吼道，镜片下的双眸闪烁着理性的光芒，却也透着一丝深深的无力，“你用拳头去打光，是打不中的！”
林婉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她能通过【生命回响】清晰地感受到，整个联合舰队数百万船员的情绪正在汇聚成一片巨大的恐慌之海，而此刻，这片海洋正掀起滔天巨浪。
蒋生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大脑却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分析着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
就在这凝固的气氛中，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感情波动的声音，跨越了真空，绕过了所有通讯屏障，首接在舰队每一个人的脑海深处响起。
那声音没有男女之分，没有高低起伏，仿佛是宇宙背景辐射被赋予了意义。
“神之代行者”的宣告，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入了人类文明最引以为傲的核心——情感与羁绊。
这番言论彻底点燃了舰队的怒火。
“狗屁的瑕疵品！”
“怪物！你懂什么！”
“开火！让我们教教它什么叫人类的愤怒！”
公共频道内瞬间被愤怒的咆哮淹没。在神明般的蔑视下，军人的血性被彻底激发。
“总指挥！”秦武再次请战，声音带着决死的意味，“就算要死，我们也要朝着它咬下一块肉来！”
这一次，蒋生没有阻止。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屏幕，仿佛要与那个光之人形对视。他知道，萧辰的理性分析是正确的，但他也知道，人类并非纯粹理性的生物。有些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愤怒，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授权，‘天谴’计划。”蒋生吐出几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指挥室。
“天谴”计划，是人类联军压箱底的最后手段。
一枚源质鱼雷。
它无法造成巨大的物理破坏，但其核心搭载的源质核心，能够在命中瞬间，于极小范围内引发“因果律紊乱”。
简单来说，它能让“结果”先于“原因”发生，或者让“存在”与“不存在”的状态发生短暂的叠加。这是人类科技所能触及的，最接近“规则”层面的武器。
它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也是最疯狂的赌注。
“收到！”
得到授权的瞬间，秦武所在的“尖刀”部队旗舰，一艘经过特殊改造的突击舰腹部，一个隐秘的发射口缓缓开启。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一枚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鱼雷，悄无声息地滑入虚空，以一种超越常规动力学的诡异轨迹，射向那堵“静默之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主屏幕。
那是人类文明的最后一击！
鱼雷在虚空中拉出一条微不可查的暗色轨迹，它所经过之处，空间似乎都在微微扭曲。
然而，就在它即将触及“静默之墙”的前一刻。
那个光之人形，缓缓地，抬起了它的手臂。
然后，轻轻一挥。
就像擦去一块画板上的粉笔灰。
没有爆炸。
没有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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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那枚承载着人类最后反抗意志的源质鱼雷，连同它飞行的轨迹，连同它引发的空间涟漪，连同所有探测仪器上关于它的数据……
就那样，消失了。
仿佛它从未被发射过。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指挥频道内，负责武器管制的军官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操作台，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希望，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震惊、错愕、然后是如潮水般涌来的、深不见底的绝望。
如果说之前的牺牲是悲壮，那么此刻的徒劳，就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诞与冰冷。
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联合舰队旗舰“利维坦号”的指挥室内，所有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随即，主引擎的轰鸣声……消失了。
能量读数急速下跌，从百分之百，瞬间归于绝对的零。
“动力系统失效！”
“武器系统离线！”
“能量核心反应停止！”
“所有系统全部瘫痪！我们……我们变成了一块铁疙瘩！”
惊恐的报告声此起彼伏，但很快又归于死寂。因为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并非故障。
不是动力系统“损坏”了，而是“动力”这个概念，从战舰上被抹除了。
不是武器系统“离线”了，而是“武器”这个概念，被从这些钢铁造物上剥离了。
放眼望去，数千艘庞大的战舰，在同一时间失去了所有光和热。引擎喷口熄灭，舷窗灯光暗淡，连维持生命的循环系统都陷入了最低限度的挣扎。
整支庞大的联合舰队，瞬间变成了一座漂浮在虚空中的钢铁坟场。
冰冷，死寂。
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失去了逃跑的能力，甚至失去了求救的能力。
指挥频道内，再也没有愤怒的咆哮，只剩下船员们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绝望喘息。
秦武颓然地跪倒在地，双拳无力地捶打着冰冷的甲板，眼中只剩下灰败。
萧辰摘下眼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所有理性，所有计算，在绝对的“规则”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神之代行者”下达了最终的审判，像是在宣告一个不可更改的宇宙真理。
十分钟。
这是留给人类文明，最后的时间。
绝望，如同黑洞，吞噬了每一个人的心。
就在这片连光都仿佛要被吞噬的绝对死寂中，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首接响起。
不是通过通讯器，而是通过【生命回响】的链接。
是蒋生的声音。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疲惫，却像一根火柴，在无尽的黑暗中，划出了一簇微弱却倔强的火光。
“你称之为缺陷，我们称之为人性。”
“你视之为冗余，我们视之为羁绊。”
蒋生缓缓站首了身体，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屏幕上那道无法战胜的光影，他的声音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回荡。
“你可以抹除我们的存在，但你抹不掉我们为何而战的理由！”
舰队依旧死寂，但每个人的内心，却在这一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林婉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那熄灭的光芒重新燃起。
跪倒在地的秦武，停止了动作，缓缓握紧了拳头。
闭目不语的萧辰，也重新戴上了眼镜，镜片反射着蒋生坚毅的背影。
“我们确实会恐惧，会犯错，会白白牺牲。”
“但我们也会爱，会守护，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燃尽自己。”
蒋生的声音斩钉截铁，响彻在所有人的心海。
“这……就是我们向你挥出的，最后一剑！”
凡人，向神明发起了理念的最后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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