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银杏叶掠过廊角时,柳拂衣指尖的药罐边缘还沾着晨露。
她望着那抹金黄,喉间泛起一丝腥甜——是方才咳得太急,血沫子呛在嗓眼里了。
可她只是用帕子掩了掩唇,帕子上洇开的淡红很快被攥成褶皱,就像她藏在袖中的那方密信。
“王妃。”青杏捧着食盒从角门过来,鬓边的银簪晃了晃,“厨房的张婶她们都换好了,您挑的那几个粗使婆子,我特意让她们在偏厅背了半个时辰采买单子。”
柳拂衣接过食盒,掀开盖子,里面是两盏未动的羹汤。
“去把这两盏端给厨房,就说王爷晨起口淡,要换今日午宴的鹿茸炖盅和雪蛤羹。”她指尖拂过其中一盏的碗沿,“记得,换的时候让她们当着你的面揭封条。”
青杏的手指在食盒边缘轻轻叩了两下——这是她们约定的暗号,确认无误。
柳拂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后,系统提示突然在眼前浮起,淡蓝色的字迹歪歪扭扭:【滋补圣品,大补元气】。
她低笑一声,指腹着腕间的翡翠镯子——这是穿越前母亲给的,此刻触手生温,倒像在给她鼓气。
雪蛤羹里掺的巴豆粉是她昨夜亲手磨的。
苏婉儿的人盯了药房半月,她故意留了半袋巴豆在最上层,又在采买单上添了“安神粉”的别名。
迷心散的药性她再清楚不过,混合巴豆的黑渣浮在汤里,活像虫子——青杏那声“虫”喊得妙,既惊了众人,又堵了苏婉儿的嘴。
午时三刻,前院的海棠树下支起了朱漆圆桌。
苏婉儿穿了件月白撒花褙子,鬓边插着支点翠步摇,走过来时环佩叮当:“王爷今日气色真好,这雪蛤羹是妾身天没亮就守着熬的,最是养身。”她伸手要去端羹碗,手腕却被柳拂衣轻轻按住。
“侧妃的心意,王爷自然领了。”柳拂衣抬眼看向萧玄策,他正垂眸拨弄茶盏,青瓷盖碗在指节间转得很慢。
她微微摇头,他便将茶盏一推:“本王近日口淡,王妃代尝。”
银匙刚触到羹汤表面,柳拂衣的手腕突然“一滑”。
青瓷碗坠在红氍毹上,碎成几片,褐色的汤汁里浮着几星黑渣,像极了虫尸。
青杏尖叫着扑过来:“这、这汤里有虫!”几个仆妇凑过去看,立刻捂嘴后退——哪里是虫,分明是碾碎的药渣。
苏婉儿的脸“刷”地白了。
她攥着帕子的手在抖,步摇上的翠羽跟着乱颤:“定是厨子误放药材……”
“巧了。”柳拂衣从袖中摸出张单子,“昨夜药房失窃,少了半包巴豆。今日厨房的采买单上,却多列了三钱‘安神粉’——医官大人,这‘安神粉’可是迷心散的别称?”
白砚从廊下走出来,玄色医袍扫过满地碎瓷。
他垂眸看了眼汤渍,声音像浸了冰:“迷心散入膳,轻则腹泻失仪,重则神志混乱。若与乌头类同服……”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萧玄策,“可致猝死。”
满座哗然。
老管家的茶盏“当啷”掉在桌上,几个陪席的外院管事面如土色。
苏婉儿突然跪了下去,步摇砸在青砖上,碎了半片翠羽:“臣妾只是……不想再做弃子!”她抬头时眼眶通红,“臣妾本是太子未婚妻,可父帅站错了队,太子嫌臣妾晦气,把臣妾当礼物似的送进靖王府!臣妾不想一辈子困在这深宅里,臣妾想……”
“够了。”萧玄策的轮椅碾过碎瓷,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
他盯着苏婉儿,眼底像压着团火,“你母族在青州的庄子,本王前日让人查过。田契都在太子手里?”
苏婉儿浑身剧震,突然伏地痛哭。
柳拂衣退后半步,袖中那方密信被攥得更紧——那是三日前她让青杏塞在假山石缝里的,上面写着太子与青州盐商的私契。
原来萧玄策早就在查,原来他根本不是“纯良无害的废人”。
“偏院锁门,不许见客。”萧玄策转着轮椅看向老管家,“春桃跟着她主子学坏,杖责二十发卖。其余人等,各自回院,若有多嘴的——”他目光扫过众人,“参照春桃。”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退下。
白砚弯腰收拾碎瓷时,袖中掉出张纸角,柳拂衣瞥见“太子府·药毒名录”几个字,转眼又被他迅速收进袖中。
书房里烛火未熄。
萧玄策的轮椅停在书案前,影子被拉得老长。
他盯着柳拂衣腕间的翡翠镯子,突然开口:“你为何救我?”
柳拂衣垂眸看自己的手,指节因为长期服药泛着青白。
“因为我也不想做弃子。”她抬头时目光清亮,“冲喜的王妃,若护不住夫君,迟早要被当作不祥人赶出去。”
萧玄策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和青杏的暗号如出一辙。
他忽然低笑:“柳拂衣,你比本王想象的……”
“更会算计?”她替他说完,“王爷不也一样?”
窗外传来纸张燃烧的噼啪声。
白砚抱着个铜盆从偏院走过,火光映得他眉峰发亮。
而王府角门处,一个灰衣仆从翻身上马,马蹄声碎在风里,往北方边关去了。
苏婉儿被软禁的第三日清晨,柳拂衣在药房翻找药材时,青杏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王妃,偏院的守夜婆子说,昨夜听见侧妃房里有‘唰唰’的响动,像是……”她压低声音,“像是撕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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