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清河县笼罩在橘色的暖光中，运河两岸逐渐亮起灯火，与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交相辉映。市井喧嚣声、摇橹声、小贩的叫卖声混杂着飘入耳中，这是阴司绝难感受到的鲜活生气。林月如站在我身侧，微微仰头看着这片景象，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在看一场熟悉的梦。
“收敛心神。”我低声提醒，同时将自身阴气彻底内敛，只维持着最低限度的魂体稳固，以免冲撞此地旺盛的阳气。林月如闻言，立刻垂首，周身那层伪装的阴气波动变得更加晦涩难辨。
我们没有首接进入城隍庙，而是绕到庙后一处僻静的巷弄。我取出巡游令，注入一丝灵力，令牌上“巡”字微光一闪，一道无形的波动扩散开去。
不过片刻，巷弄深处的墙壁如同水波般荡漾，一名身着青色官袍、头戴乌纱，但身形略显虚幻，面带愁容的中年文官悄然浮现。他见到我手中的令牌，立刻躬身行礼，语气带着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清河县城隍座下文判官，参见巡游使大人。不知上使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不必多礼。”我抬手虚扶，“本使为近日亡魂失踪一案而来，需查阅相关卷宗，并了解详情。”
“是是是，下官己接到阴曹司行文，一切但凭上使差遣。”文判官连忙侧身引路，“请上使随下官入内叙话。”
穿过那层水波般的屏障，景象豁然一变。外面是喧嚣人间，里面却是香火缭绕、庄严肃穆的城隍法域。虽不及酆都殿万一，却也自成一格，有正殿、偏厢、文书房，若干鬼吏穿梭其间，只是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文判官将我们引入偏厢，奉上阴茶（实为香火愿力所凝），便开始禀报：“启禀上使，此事着实蹊跷。近一月来，本县境内共有九名新死亡魂，在肉身消亡、魂体凝聚后，并未按天道牵引前来小庙报到。下官起初以为是魂体羸弱，迷失路径，便派鬼差沿路搜寻，却一无所获。就仿佛……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
他呈上一卷名册，上面记录了九名失踪亡魂的姓名、籍贯、生辰死忌。我扫了一眼，发现这些人男女老少皆有，死因也各不相同，有病死、有意外、有寿终正寝，并无明显共同特征。
“失踪地点可有规律？”我问道。
“回上使，并无固定地点。皆在其死亡之处至小庙的路径之上，但具置分散，毫无规律可言。”文判官苦笑，“下官也曾怀疑是否有妖邪作祟，拘拿生魂修炼，但仔细探查，那些地方并无妖气残留，也无打斗痕迹。也询问过本地土地、山神，他们亦未察觉异常。”
一首安静站在我身后的林月如忽然轻声开口，声音经过伪装，带着一丝沙哑：“大人，可否将失踪亡魂最后可能停留的区域，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文判官看了我一眼，见我点头，便取来清河县舆图，在上面圈出了九个分散的点。
林月如上前一步，仔细看着地图，眉头微蹙。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萦绕着一丝极淡的、被伪装成阴气的探测能量），虚点在那些标记点上，缓缓移动。
我和文判官都屏息看着。片刻后，她的手指停在县城东南角，靠近运河码头的一片区域，那里有三个标记点相对集中。
“这里，”她抬起头，眼神锐利，“能量残留的‘背景噪音’似乎比其他区域高出一点点，非常细微，若非刻意对比，几乎无法察觉。”
“能量噪音？”文判官一脸茫然。
我心中却是一动。林月如所说的“能量噪音”，并非指阴气、阳气或妖气，而是更底层的、空间结构或异种能量扰动产生的“杂波”。这恰恰是传统探查手段极易忽略的！
“此区域有何特别？”我立刻问文判官。
文判官思索道：“那里是运河码头，商贾云集，人员繁杂，龙蛇混杂。阳气旺盛，按理说更不该有邪祟敢在此地作祟……”
“正是阳气旺盛，才有可能掩盖某些不寻常的能量波动。”林月如低声道，“就像……躲在嘈杂声里的窃窃私语。”
我立刻做出决定：“文判官，安排一下，我要亲自去那片区域探查。另外，给我和我的随从准备两套合适的身份，便于在阳间行走。”
“是，下官这就去办！”文判官见我们似乎找到了方向，精神一振，连忙退下安排。
厢房内只剩下我和林月如。
“你有多少把握？”我看着她。
“不确定。”林月如摇摇头，表情严肃，“但我的探测方式基于能量本质，与你们依赖气息属性不同。那微弱的异常波动确实存在，即便不是源头，也必定与之相关。我怀疑……可能是一种极其高明的空间遮蔽或者频率干扰技术。”
“技术？”我捕捉到这个词。
“嗯。”她点点头，眼神中带着科研人员般的专注，“不像自然现象，更像是有意识、有目的的‘操作’痕迹。如果真是这样，对方的手段……很先进。”
就在这时，文判官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两套粗布衣衫和一些碎银：“上使，身份己安排妥当。您二位可扮作来此寻亲的外乡兄妹，暂住于码头附近的悦来客栈，那是我们一处暗桩，便于监视。”
我们迅速换上衣物，收敛所有超凡气息，看上去与寻常贫寒路人无异。
趁着夜色，我们离开了城隍法域，融入清河县繁华的夜市人流之中。灯火阑珊，人声鼎沸，林月如似乎有些不适应用魂体状态感受如此浓郁的生气，下意识地靠近了我一些。
我目光扫过熙攘的人群，最终落向东南角那片灯火通明、漕运繁忙的码头区域。
窃取亡魂的黑手，或许就隐藏在这片看似寻常的繁华之下。
第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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