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梆声遥遥传来，金华府陷入沉睡，唯有城西兰若寺的方向，那祥和的金光在夜色中反而显得愈发圣洁，也愈发诡异。我和林月如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物，再次来到兰若寺外围。
白日里摩肩接踵的广场此刻空无一人，寺庙山门紧闭，但那无形的愿力场依旧存在，如同一个巨大的、温暖的罩子，将整个寺庙笼罩其中。梵唱之声并未停歇，反而像是化作了某种低频率的背景音，持续不断地回荡在意识边缘，若是寻常鬼魂或心志不坚的生灵靠近，恐怕瞬间就会被其俘获。
“能量场强度比白天弱了大约百分之十五，但结构更稳定，防御性更强。”林月如压低声音，她手中拿着一个临时用符纸和少量金属构件制作的简易罗盘状器物，指针正微微颤动着指向寺庙深处，“异常波动的核心，不在大雄宝殿，而是在……后方，那片僧寮禅房的方向。”
我点了点头，收敛全身气息，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道影子。林月如则紧随其后，她虽然不擅潜行，但对能量的精确感知让她总能避开愿力场流动最密集的区域。
我们没有选择翻越围墙，那必然触发警戒。我带着她绕到寺庙侧面一处相对偏僻的角落，这里靠近寺庙的藏经阁，愿力场的波动略显杂乱。我伸出手指，指尖凝聚一丝极其精纯的忘川阴气，如同最纤细的刻刀，在那无形的愿力场壁上轻轻一划。
“滋……”
微不可闻的声响，仿佛热刀切入了油脂。忘川河水侵蚀、消融万物的特性再次显现，那温暖的愿力场被强行切开一道细微的缝隙，缝隙边缘，愿力与死气剧烈冲突，发出细微的湮灭声。我立刻撑住缝隙，示意林月如快速通过，自己也紧随其后闪身而入。
内部与外部仿佛是兩個世界。空气更加凝滞，那梵唱低语如同无数细丝，无孔不入地缠绕上来，试图渗透灵魂。我们必须时刻运转功法或依靠晶体屏障抵抗，才能保持灵台清明。
按照罗盘指引，我们避开偶尔巡逻的、眼神空洞如同梦游的僧人，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僧寮区域。最终，罗盘的指针死死定在了一间看似普通的禅房前。这间禅房位置偏僻，房门紧锁，门上甚至落了一层薄灰，与其他地方的光洁形成鲜明对比。
但林月如的罗盘却显示，门后传来的异常能量波动，是整个寺庙最强、也是最核心的！
“有空间折叠的痕迹。”林月如仔细观察着房门周围的能量流动，低声道，“门后不是房间，是一个被隐藏起来的亚空间入口。”
我尝试用神识探查，却被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弹开。这禁制手法高明，强行破除必然惊动对方。
“能不能干扰它？”我问道。
林月如思索片刻，从怀中取出那枚己经破裂的棱镜碎片。她将碎片贴在门板上，指尖泛起微光，引导着其中残存的能量。碎片发出细微的嗡鸣，投射出的不再是光纹，而是一段段极其紊乱、不断跳跃的数据流般的光芒。
她在尝试用同源但无序的能量，去干扰这入口的稳定！
片刻之后，门板上那层无形的禁制果然开始微微波动，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出现了一瞬间的闪烁和扭曲！
“就是现在！”我低喝一声，运转魂力，猛地推向房门！
没有想象中的阻力，房门无声地滑开。门后并非禅房，而是一个旋转着的、散发着乳白色光晕的漩涡入口！一股比外面浓郁十倍、夹杂着强烈精神侵染和异种能量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们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踏入其中。
空间转换的感觉比通过通阳道更强烈。下一刻，我们出现在一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空间。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上下西方都是流动的、如同液态黄金般的愿力光芒，无数细密的梵文在其中生灭沉浮。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尊巨大无比的、半透明的金色佛像虚影，其面容赫然与白日大雄宝殿中那尊女菩萨一模一样！
而在这尊巨大佛像虚影的“心脏”位置，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不断搏动着的、色泽暗金近黑的菱形晶体！它与林月如心口的晶体、鬼市店主手腕的碎片同源，但体积更大，蕴含的能量也更加恐怖磅礴！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有无数条纤细的金色光丝，从这巨大佛像虚影中伸出，连接着下方悬浮的、成百上千个昏迷不醒的生灵魂魄！这些魂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一些还穿着书生袍服——正是那些夜宿兰若寺后莫名癫狂的书生！他们的魂魄被禁锢于此，脸上的表情时而痛苦，时而迷醉，自身的意识、记忆、情感，正被那些金色光丝源源不断地抽取，汇入中央那巨大的佛像虚影和暗金晶体之中！
这是一个高效而残酷的“魂魄熔炉”！以生灵魂力为燃料，以异种晶体为核心，批量生产着那种被“编程”过的、纯净而狂热的愿力！
“他们……他们在把人的灵魂当电池和原材料！”林月如的声音带着愤怒与颤抖。
就在这时，空间中央那巨大的佛像虚影，仿佛被我们的闯入惊醒，低垂的眼眸猛然睁开！那是一双完全由纯粹愿力金光构成的眼睛，没有任何情感，只有绝对的秩序与掌控。
宏大而冰冷的梵音在整个空间回荡，不再是诱惑，而是带着审判的意味：
“异端，入侵净土，当受净化！”
随着梵音，下方那些被连接的魂魄齐齐发出无声的哀嚎，更多的金色愿力被压榨出来，注入佛像虚影。虚影抬起巨大的金色手掌，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朝着我们当头拍下！手掌未至，那磅礴的精神威压己经如同山岳般压下，试图将我们的意识彻底冲垮！
“小心！”我将林月如护在身后，巡游令乌光暴涨，引动幽冥法则抗衡这精神冲击。同时，我体内忘川诀疯狂运转，浑浊的河水虚影再次显现，环绕我们周身，抵抗那纯粹的愿力侵蚀。
林月如也立刻行动起来，她不再隐藏，心口晶体蓝光大盛，双手在身前快速挥动，一道道由纯净能量构成的、结构复杂的屏障瞬间生成，层层叠叠地挡在前方。她的方法并非硬碰硬，而是在不断分析、偏转、分解那金色巨掌中蕴含的能量结构！
“轰隆——！！！”
金色巨掌与我们的防御猛烈碰撞！愿力金光与忘川死气、异种蓝光疯狂交织、湮灭！整个佛骸秘境都在剧烈震动！
我们两人合力，竟然勉强扛住了这恐怖的一击！但对方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还在不断加强！
“必须毁掉那块核心晶体！”林月如喊道，她脸色苍白，显然维持这种程度的能量对抗对她消耗极大，“那是整个系统的能量中枢和控制核心！”
毁掉核心？谈何容易！那晶体被重重愿力保护，位于这尊巨大虚影的核心深处！
我目光扫过下方那些痛苦挣扎的魂魄，一个念头闪过。这些被抽取的魂力，既是对方的能源，或许……也能成为我们的突破口！
“帮我争取时间！”我对林月如喊道，随即不再理会那压下的巨掌，盘膝虚坐，将全部心神沉入魂体深处，沟通那属于摆渡人的、最本源的法则——引渡！
我并非要引渡亡魂，而是要……引渡此地这些被强行抽取、尚未被完全“净化”的杂乱魂力与怨念！
“尘归尘，土归土，魂归忘川……”
古老的摆渡歌谣自我灵魂深处响起，一股无形的、针对灵魂本源的牵引之力，以我为中心扩散开来，目标首指那些连接着生灵魂魄的金色光丝！
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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