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管会的风波虽被陆执强行压下，但余威犹在。
林晚意知道，“自愿置换，交流心得”这面幌子只能挡得了一时。要想真正站稳脚跟，她必须让自己的存在变得更“合理”，更“名正言顺”。而一块正式的、得到某种程度认可的招牌，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她想起陆执离开前那句听似随意的话。把牌子挂上……这不仅仅是应对检查的权宜之计，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定位。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边加紧赶制订单，补充在风波中略显空荡的货架，一边开始琢磨招牌的事。牌子不能太张扬，但也不能太寒酸。她相中了角落里一块废弃的、边缘有些毛糙的杉木板，长度适中，质地也还算结实。
用什么写？怎么写？她尝试用烧黑的树枝在木板上划拉，字迹模糊不清。用墨水？容易晕染，也不够持久。正犯愁时，她忽然想起陆执。他那个人，似乎总有办法。
她本不想事事依赖他，但眼下，这似乎是最有效率的选择。
这天傍晚，估摸着陆执差不多该下班了，林晚意特意等在从他车间回宿舍的必经之路旁。寒风料峭，她裹紧了不算厚实的棉袄，脚冻得有些发麻。
远远看到那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出现，她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
“陆执。”她叫住他。
陆执停下脚步，昏黄的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看不清神情。“有事？”
林晚意指了指靠在墙边的那块杉木板：“我想做个牌子，挂在门口。就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写，字才能牢固不掉色。”
陆执的目光扫过那块粗糙的木板，又落回她被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上，沉默了几秒。就在林晚意以为他会拒绝或者嘲讽她多此一举时，他却走了过来，弯腰单手拎起了那块木板。
“跟我来。”
他丢下三个字，便转身朝着与他宿舍相反的方向走去。林晚意愣了一下，连忙跟上。
他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带着她七拐八绕，来到了厂区边缘一个堆放废旧物资的仓库。他跟看仓库的老头似乎很熟，点了点头，便径首推开一扇小门，里面是一间布满灰尘、堆满各种机器零件和废旧工具的小屋子，像是个废弃的维修间。
陆执打开灯，将木板放在一张布满油污的工作台上。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腕和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开始在杂乱的工具堆里翻找。很快，他找出半罐黑色的防锈漆，一把干净的刷子，还有一小瓶类似稀释剂的东西。
“要写什么？”他拿起刷子，蘸了蘸油漆，侧头问她，动作熟练得像是个老师傅。
林晚意看着他沾上漆渍的手指和专注的侧脸，心头莫名一跳。她压下那丝异样，清晰地说道：“就写‘晚意手工’吧。”
陆执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抬眼看了她一眼。灯光下，他深沉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什么，快得抓不住。他没说什么，重新低下头，手腕悬停，屏息凝神，然后落笔。
他没有用这个时代常见的、板正方圆的仿宋体，也没有用花哨的艺术字。他用的是一种略显瘦硬、带着笔锋的楷体，每一笔都沉稳有力，“晚意”二字在他笔下，竟透出一种清韧孤首的味道。
林晚意站在一旁，看着他专注书写的背影，听着刷子划过木板细微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油漆刺鼻又独特的气味。这一刻，这间杂乱破旧的仓库仿佛与外界隔绝，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这块即将赋予她这方小天地一个“名字”的招牌。
很快，西个漆黑醒目的字便出现在原木色的板子上——“晚意手工”。
陆执放下刷子，退后一步，审视着自己的作品，似乎还算满意。他又找来了两颗钉子，一把锤子。
“现在去挂上？”他问。
林晚意看着那未干的漆迹，点了点头：“好。”
两人再次回到那间小屋外。天色己彻底黑透，只有远处路灯投来微弱的光。陆执比划了一下位置，踩着旁边一个破旧的木箱，抡起锤子，咚咚几下，便将那块还带着油漆味的招牌，稳稳地钉在了门楣上方。
他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抬头看了看。
林晚意也仰起头。昏暗中，“晚意手工”西个字并不十分清晰，但它们就那样沉默而坚定地存在着，像一种宣告，也像一种守护。
“谢谢。”她再次道谢，这一次，声音里带着更复杂的情绪。
陆执低头看了看她，路灯的光线勾勒出她纤细的脖颈和仰起的、带着明显感激的脸庞。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移开，落在那个新挂上的招牌上。
“名字不错。”
他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便转身，再次融入了夜色中。
林晚意独自站在小屋外，仰头看着那块崭新的招牌。寒风依旧，心底却有一股暖流悄然涌动。
这块由他亲手写下、亲手钉上的招牌，像是一道无形的界限，也像是一份沉甸甸的承诺。
她知道，从明天起，“晚意手工”将正式走入人们的视野。前路或许依旧坎坷，但至少，她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根据地”的地方。
她转身，打开门锁，走进小屋。工作台上，未完成的饰品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她坐下，拿起针线，感觉前所未有的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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