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胡说八道！”
不等那玄袍王爷开口，他身后一名穿着官服、看似太医的中年男子立刻尖声驳斥，脸上满是惊怒。“战王殿下乃是突发恶疾，太医院多位太医共同会诊，确系暴毙！你这妖女，从棺中爬出，分明是邪祟作乱，还敢在此妖言惑众！”
周遭的侍卫们更是刀剑半出，寒光凛冽，只待王爷一声令下，便将这棺中妖女斩于当场。
然而，被称作“战王”的玄袍男子——轩辕澈，却并未立刻下令。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依旧死死锁定在林夕脸上。眼前这个女人，脸色苍白，发丝凌乱，一身殉葬的宫装沾满了泥土，可谓狼狈至极。
但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慌乱与邪祟，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以及一种他只在最老练的谋士眼中见过的、洞悉一切的了然。她看向他的目光，不像在看一个掌握生杀大权的王爷，更像是在……审视一个需要沟通的合作对象？
荒谬绝伦，却又让他心头微动。尤其是，她提到了“中毒”。皇弟轩辕昭的死，确实疑点重重，是他心头一根拔不出的刺。
“证据。”
轩辕澈开口了，声音比墓穴的风更冷。他没有理会太医的咆哮，也没有在意侍卫的剑刃，他只问了这两个字。他的剑尖，依旧稳稳地指着林夕的咽喉，仿佛她只要有一个字答错，便会血溅五步。
压力如山般袭来。
林夕却微微松了口气。只要他愿意听，她就有活下去的筹码。
“王爷，可否让人掌灯近前？”她语气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专业的客套，“另外，请给我一副——嗯，类似仵作用的鹿皮手套。”
她的要求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轩辕澈眉头微蹙，略一颔首。立刻有侍卫举着火把上前，将棺内照得亮如白昼，另一人则快速取来一副全新的验尸手套。
在无数道或惊疑、或恐惧、或厌恶的目光注视下，林夕从容地戴上手套。当她转向棺内那具己经开始僵首的尸体时，整个人的气质仿佛瞬间改变，从一个狼狈的逃生者，变成了一个绝对专注的专家。
她无视了那华美的服饰和苍白的容貌，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落在死者的双手上。
“请看他的指甲。”林夕的声音在寂静的墓穴中格外清晰。她小心翼翼地托起死者的一只手，借着火光展示，“指甲末端，尤其是甲沟深处，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并非单纯的尸斑。这是典型的血液循环系统受损，血氧不足的晚期表现，常见于多种慢性毒物中毒。”
太医在一旁急声辩解：“人死之后气血不通，指甲发紫乃是常事！”
林夕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道：“若是尸斑，按压之下会暂时褪色，但这种中毒引起的紫绀，按压亦不消退。王爷若不信，可亲自验证。”
轩辕澈眼神微动，并未亲自上前，但示意一名亲卫上前按压，果然如林夕所说。
不等众人消化这个信息，林夕的视线又移到了死者的口鼻部位。她凑近了些，仔细嗅了嗅。
“王爷可曾闻到，”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轩辕澈，“殿下口鼻间，除了香料味，还有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苦杏仁的气息？”
苦杏仁？
轩辕澈瞳孔骤然收缩！他自幼习武，感官远比常人敏锐，之前心绪激荡未曾留意，此刻经林夕一提，他凝神细辨，果然在那浓郁的香料掩盖下，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独特的苦杏仁味！
他猛地看向那太医，只见对方面如死灰，嘴唇哆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氰化物——或者说，一种能产生类似苦杏仁气味的剧毒，”林夕给出了最终的推断，声音斩钉截铁，“能迅速抑制细胞呼吸，导致机体急速缺氧死亡，外在表现与突发恶疾、心脉骤停极为相似。若非专业仵作仔细查验，极难发现。”
她顿了顿，摘下手套，重新迎上轩辕澈那双己然掀起惊涛骇浪的眼眸。
“现在，王爷还认为，我是妖言惑众吗？”
墓穴中死一般的寂静。
火把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映照着每个人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太医己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轩辕澈缓缓地，缓缓地收回了长剑。
剑身入鞘，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打破了凝重的气氛。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林夕完全笼罩，目光复杂地审视着她，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从棺椁中爬出来的女人。
“你，究竟是谁？”他问出了盘旋在所有人心中最大的疑问。
林夕知道，第一关，她暂时过了。她微微抬起下巴，尽管姿态狼狈，眼神却清亮而坦然。
“一个能帮你找到真凶的人。”她回答道，“至于我是谁，王爷可以慢慢查。但现在，我们或许可以谈一笔交易。”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帝陵深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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