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没有坐上那顶象征性的软轿，而是选择了与侍卫一同骑马。
这个细节落在轩辕澈眼里，又让他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寻常女子，经历棺中活葬、剑指咽喉、现场验尸这一连串惊变，即便不崩溃，也早己手脚发软。而她，不仅思维清晰，竟还能维持着体力和镇定，甚至拒绝了轿子的庇护，选择了更需体力和技巧的骑马。
这绝不是一个深闺女子应有的表现。
战王府坐落在皇城西侧，气势恢宏，黑底金字的匾额在晨曦中透着肃杀与威严。朱红大门开启，迎接它的主人，以及这位身份诡异、从棺椁中带回的“客人”。
府内下人早己接到消息，垂首立于道路两旁，大气不敢出。但林夕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或好奇、或恐惧、或隐含敌意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从西面八方扎在她身上。
轩辕澈将她带到一处僻静的院落“听竹苑”，环境清幽，陈设也算雅致，但明显透着一股久未住人的冷清。
“你暂居于此。”轩辕澈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听不出情绪，“没有本王允许，不得踏出此院半步。”
这是软禁。
林夕并不意外。在她证明自己的价值、洗清“妖孽”嫌疑之前，这是最合理的处置。
“可以。”她平静地接受，“但我需要几样东西：清水、沐浴用品、一套干净的寻常服饰，还有——文房西宝。”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王爷若想尽快查明真相，我建议将殿下近日的饮食记录、接触过的人员名单，以及太医院开出的所有药方副本送来。”
轩辕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转身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带着亲卫离开了。
他一走，院门口立刻多了两名佩刀的守卫，像两尊沉默的石像。
林夕独自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清晨的寒意沁入骨髓。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现状。
处境危险，但并非死局。轩辕澈需要她查明弟弟的死因，这就是她最大的护身符。当务之急，是恢复体力，适应环境，并尽快找到在这个世界立足的根基。
很快，几名侍女送来了她要求的清水和衣物，态度算不上恭敬，甚至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轻慢。她们将东西放在外间桌上，便垂首退到一旁，似乎不愿与她这个“棺中妖女”有过多接触。
林夕没在意她们的态度。她急需清理掉身上墓穴的泥土和那令人作呕的香料、尸臭混合的味道。
沐浴更衣后，她换上了一套素雅的浅青色襦裙，虽然料子普通，但终于让她感觉重新像了一个“人”。她将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擦干，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那根救了她性命的金属发簪固定。
就在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嬷嬷带着两个粗使丫鬟走了进来，目光挑剔地在林夕身上扫过。
“姑娘，”嬷嬷的语气带着公式化的疏离，“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听竹苑久未住人，一应吃穿用度，都需按例重新申领。今日的午膳，厨房那边……怕是来不及准备了，还请姑娘暂且忍耐。”
话说得客气，但意思很明确：没你的饭吃。这显然是一次试探，或许是来自王府中某个对她心存忌惮或敌意的人，想看看这个王爷亲自带回来的“妖女”到底有几斤几两。
饥饿感伴随着低血糖的眩晕袭来。林夕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嬷嬷。她没有动怒，甚至没有提高声调，只是淡淡地开口：
“嬷嬷贵姓？”
那嬷嬷一愣，下意识回答：“老身姓王。”
“王嬷嬷。”林夕点了点头，视线却如同手术刀般，从王嬷嬷略显富态的脸庞，滑到她下意识紧握的、骨节有些粗大的双手，最后落在她裙摆下那双鞋尖微微磨损的绣花鞋上。
“嬷嬷在王府当差多年，劳苦功高。”林夕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看嬷嬷面色隐隐发黄，眼底带血丝，应是近日肝火有些旺，夜里睡得不安稳吧？”
王嬷嬷一怔，脸上闪过一丝被说中的不自然。
林夕继续道，语速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另外，嬷嬷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关节粗大，伴有轻微变形，这是长期从事精细缝补或书写工作留下的痕迹。而你鞋尖的磨损偏向右侧，说明你行走时，身体重心习惯性右倾，这通常与腰部旧伤有关。”
她每说一句，王嬷嬷的脸色就白一分，眼中的轻慢逐渐被惊疑不定取代。
“你……”王嬷嬷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更多声音。这些隐秘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在意的细节，竟然被这个刚来的女子一眼看穿！
林夕向前踏了一步，虽然身高不及王嬷嬷，但那冷静的目光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我不管这是王府哪位主子的意思，也不管你背后是谁。”她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王嬷嬷心上，“回去告诉你身后的人，我林夕，是战王请回来查案的客人，不是可以随意磋磨的犯人。”
她目光扫过桌上那些粗糙的用品和空荡荡的食盒。
“一刻钟内，我要看到合规格的饭菜，以及我需要的文房西宝。否则——”她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我不介意亲自去问问战王殿下，这王府的待客之道，是否就是他承诺的‘合作’诚意。”
王嬷嬷浑身一颤，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看着林夕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只觉得后背发凉。这女人，太邪门了！
“是……是！老身这就去办，这就去！”她再不敢有半分怠慢，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带着人退出了听竹苑。
林夕看着她们仓皇离去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立威，只是第一步。她知道，这王府的暗流，比她想象的更深。而她的专业，将是她在这些暗流中，最锋利的船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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