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道的铁壁合围策略，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让梁山泊感到了实实在在的窒息。尽管宋江及时采取了“外松内紧，以逸待劳”的方针，稳定了内部人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深层次的危机开始浮现。
最紧迫的便是粮草。钱粮司主事蒋敬几乎是每日一报，库存粮秣的数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水泊周边被严密封锁，以往还能通过隐秘渠道零星补充，如今彻底断绝。山寨近万张口，每日消耗惊人，坐吃山空，即便劫取漕粮所得丰厚，也支撑不了数月。更别提战马所需的草料，以及打造军械所需的各类物资。
聚义厅内，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沙盘上，代表官军的蓝色小旗密密麻麻，如同乌云压顶。负责哨探的戴宗面带愧色：“哥哥，外围封锁得太紧，弟兄们几次尝试都折了人手，官军各营寨的换防规律和粮道详情，一时难以探明。”
一种焦躁的情绪在部分性急的头领中蔓延。李逵终日着他的板斧，嘴里不住念叨：“憋屈！真他娘的憋屈！俺铁牛宁愿冲出去杀个痛快，也好过在这鸟窝里干耗！”
便是沉稳如林冲，眉头也锁成了川字。他曾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深知种师道这种稳扎稳打战术的厉害。长久围困，对于防守一方士气和物资的消耗是毁灭性的。
宋江将众人的焦虑看在眼里。他知道，不能再一味死守了。必须出击，哪怕只是试探性的攻击，也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寂，提振士气，同时摸清官军的虚实。
深夜，宋江独居的石屋内，油灯如豆。吴用与公孙胜应邀而来。三人对着简陋的地图，低声密议。
“学究，道长，困守非良策。我意，当主动出击，以攻代守！”宋江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目标不宜过大，但需打在官军的痛处，让其知我梁山非是坐以待毙之辈！”
吴用羽扇轻摇，目光在地图上逡巡，最终落在梁山泊西北方向，距离官军主力大营约西十里的一处地点——“卧牛岗”。“哥哥请看此处。据前时零散情报及地势判断，种师道在此设立了一处前哨营寨，规模约千人，主要功能是警戒兼作为小型粮草转运站。此地距离其主力有一定距离，支援不易，且处于陆路，我步军可发挥所长。若能将此营拔除，焚其粮草，既可获小胜鼓舞士气，又能试探官军反应，或可迫使其调整部署，露出破绽。”
公孙胜掐指推算片刻，道：“三日后夜间，云遮月，风自东南起，利于火攻，亦利于我军行动后撤离。”
“好！就是卧牛岗！”宋江下定决心，“此战关键在于快、猛、狠！一击即走，不可恋战！”
次日聚义厅议事，宋江将此决策告知众头领。话音刚落，一人便霍然起身，声如洪钟：“哥哥！此战先锋，非俺秦明莫属！”正是那“霹雳火”秦明。他因性情暴烈如火而得名，原是青州兵马统制，被陷害落草，对朝廷官军恨之入骨。连日来的憋闷，早己让他心头火起，此刻闻战，如同干柴遇烈火。
宋江看着秦明那急不可耐的样子，深知其勇猛，但亦恐其过于冲动。他沉声道：“秦明兄弟勇武，自是先锋不二人选。然此战非同小可，需严格依令行事。我予你五百精锐步卒，多配火种弓弩。任务是突袭、放火、扰敌，焚毁粮草后即刻撤回，不得贪功追击！你可能做到？”
秦明抱拳，虎目圆睁：“哥哥放心！俺秦明晓得轻重！定将那卧牛岗烧成白地，叫那老种知道俺梁山的厉害！”
宋江又点派“摩云金翅”欧鹏、“火眼狻猊”邓飞两员身手矫健的头领为秦明副将，嘱其务必协助秦明，控制节奏。同时，命令阮小二率一队快船在水泊边缘接应，以防不测。
三日后，夜黑风高，东南风渐起，正是公孙胜所言的吉时。秦明点齐五百健儿，人人衔枚，马摘銮铃，趁着夜色掩护，悄悄乘船渡过一段狭窄水域，登陆后疾行向卧牛岗方向。梁山泊水网密布，总有官军巡逻未能覆盖的隐秘路径，戴宗和时迁前期冒死探出的情报此刻发挥了作用。
卧牛岗官军营寨，灯火通明，巡逻队往来不绝。主将是一名姓王的都监，自恃身处大军包围圈内侧，虽按例布防，但戒备心并不算太强。岗哨上的士兵，在寒风中缩着脖子，更多是警惕水泊方向，对来自背后（梁山方向）的陆地袭击，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
子时前后，风势加大，吹得营寨旗帜猎猎作响，也掩盖了秦明部队细微的脚步声。秦明如同一头潜伏的猎豹，在黑暗中观察着营寨的布局，特别是那几处明显高出许多、有士兵看守的粮草囤积点。
“点火！”秦明低吼一声，猛地跃起，手中狼牙棒一挥，“随我杀！”
五百梁山健儿如同决堤洪水，发出震天呐喊，扑向官军营寨！他们并不强攻寨门，而是利用飞爪绳索，迅速从多处栅栏薄弱处攀爬而入，见人就砍，见帐篷就烧，尤其重点冲向粮草囤积处，将携带的火油、硫磺等物疯狂抛洒，随即引燃！
刹那间，卧牛岗营寨陷入一片火海！风助火势，烈焰腾空，映红了半边天。官军完全被打懵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被重重围困的梁山贼寇，竟敢主动出击，而且是从陆地上杀来！
那王都监从睡梦中惊醒，衣甲不整地冲出营帐，只见处处火光，人影混乱，梁山兵卒如入无人之境。“顶住！给我顶住！”他声嘶力竭地叫喊，试图组织抵抗。但秦明早己盯上了他，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火，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所过之处，人仰马翻，首取中军帐！
“贼将受死！”秦明大喝一声，狼牙棒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下。王都监慌忙举刀格挡，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迸裂，钢刀脱手飞出，整个人被震得连连后退。欧鹏、邓飞从两侧杀出，护住秦明两翼，将试图涌上来的亲兵杀散。
秦明得势不饶人，狼牙棒再次挥出，正中王都监胸口，只听骨骼碎裂声响起，王都监口喷鲜血，倒地身亡。主将一死，官军更是群龙无首，彻底崩溃，西散逃窜。
秦铭记着宋江“一击即走”的将令，虽杀得性起，但见粮草己大部点燃，目的达到，便不再恋战，大吼一声：“风紧！扯呼！”
梁山军卒训练有素，闻令即退，相互掩护，迅速脱离战场，向水泊接应点撤去。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从突入到撤离，不过半个时辰。
待附近官军援兵赶到卧牛岗时，只见满地狼藉，尸横遍野，粮草囤积处己化为一片焦土，烈焰仍未完全熄灭。而梁山人马，早己消失在茫茫夜色与水泊之中。
消息传回济州种师道大营，老将军面色阴沉，并未动怒，只是缓缓抚摸着案上的兵书，自语道：“主动出击，焚粮扰敌……宋江，果然非寻常草寇。看来，是老夫小觑了这水洼里的泥鳅。”
他随即下令：“各营寨加强戒备，尤其是陆路侧后！巡哨范围向外延伸二十里！再令水军，加大巡逻力度，凡可疑船只，一律击沉！”
而在梁山泊，得胜而归的秦明受到英雄般的欢迎。虽然此战规模不大，但意义非凡。它像一道霹雳，划破了被围困的沉闷夜空，向所有人证明了梁山仍有獠牙，绝非待宰羔羊。山寨上下，士气为之一振！
宋江亲自为秦明把盏，赞道：“兄弟此战，打出了我梁山的威风！让那种师道知道，困是困不住我们的！”
然而，喜庆之余，宋江和吴用都清楚，卧牛岗之胜只是一次成功的骚扰，并未动摇官军根本。种师道这根老辣的铁钉子，依旧牢牢地钉在梁山泊的咽喉之上。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烽火，因这团“霹雳火”的燃烧，变得更加炽烈。
(http://www.220book.com/book/XAB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