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后的第二天，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有的轨道。煎药，针灸，看他喝下那碗褐色的汤汁。但有些东西，像春雨润过的泥土，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握过我的手，温度似乎还留在指尖。
那天下午，他没有去公司，而是在套房的客厅里开视频会议。我窝在旁边的沙发里，翻看那本快被我翻烂的古籍，耳边是他低沉流利的英文，偶尔夹杂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商业术语。阳光透过纱帘，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会议间隙，他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看向我：“会不会很无聊？”
我摇摇头。这种陪伴，安静，互不打扰，却有种奇异的充实感。
他起身去倒水，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放在我面前的书页上。
“看看。”他在我身边坐下，距离不远不近。
我打开盒子。里面不是珠宝，而是一把钥匙，样式古朴，黄铜质地，带着岁月的痕迹。
“这是？”
“郊区那处山庄，”他语气平常，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买下来了。后面有片小院，向阳，土质我看过，应该适合种点草药。”
我愣住了，拿着钥匙，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那处山庄环境清幽，他竟首接买了下来？就为了……给我种草药？
“你……”我抬眼看他，心跳有些失序，“不必如此。”
“需要。”他截断我的话，目光沉静地看着我，“你需要一个熟悉的环境捣鼓你的药材，我也需要个能真正喘口气的地方。那里，比酒店适合你。”
他的话堵住了我所有推拒的理由。他不是在送我一件昂贵的礼物，而是在为我们，或者说，主要是为我，构建一个更舒适、更接近岛上生活气息的“巢穴”。
“而且，”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点调侃，“凌医生不是说要‘照顾’我？总得有个像样的‘诊室’和‘药圃’吧。”
我捏紧了那把微凉的钥匙，金属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真实的触感。心里那片被城市喧嚣扰乱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一颗定湖石，骤然平静下来。
“谢谢。”我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却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重新打开了电脑。
有了钥匙，仿佛就有了一个确切的、属于“我们”的坐标。我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那片小院。画草图，查资料，计算光照和排水，甚至让林助理帮我找来一些本地常见草药的幼苗和种子。
沈司寒的身体在我的调理下愈发稳健，连他自己都承认，这是多年来最轻松的一个秋天。他开始更频繁地带我去山庄度周末。有时他处理公务，我就在院子里忙活，松土，移栽，浇水。指甲缝里沾了泥土，额头上渗出细汗，却觉得无比畅快。
他偶尔会从书房窗口望出来，看着我蹲在地上的背影，目光沉静而悠远。
有一次，我试着种下几株从岛上带来的、耐寒的草药幼苗，担心它们不适应此地的水土。蹲得久了，腿有些麻，起身时眼前一黑，晃了一下。
一只有力的手臂立刻从身后扶住了我的腰。
“小心。”他的声音响在头顶。
我站稳，回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他刚从书房出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墨水和咖啡混合的气息。
“没事，蹲久了。”我解释道，想拉开一点距离，却发现他的手并没有松开。
他的目光落在我沾了泥点的手上，又移到我因为劳作而泛红的脸颊。
“累了就休息。”他说，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新栽药苗的细微声响。阳光暖融融地洒在我们身上。他的手臂环在我腰间，存在感强得让我无法忽视，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我没有动，他也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腥气，草木的清香，还有他身上那股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味道。一种无声的张力在我们之间蔓延，比晚宴上他牵我的手时，更浓烈，更暧昧。
他似乎微微低下头，呼吸拂过我的发丝。
我的心跳得飞快，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他动作一顿，眼底翻涌的情绪迅速退潮，恢复了平日的清明。他松开手，后退半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有个紧急电话。”他语气如常，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凝滞从未发生，“我接一下。”
他转身走向书房，步伐依旧沉稳。
我站在原地，腰间似乎还残留着他手臂的力度和温度，脸颊有些发烫。看着他那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我缓缓蹲下身，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松软的泥土。
寻找的终点是守护，而守护的日常里，似乎开始悄然滋生另一种，更为私密、也更难以言喻的情感。像种子落入肥沃的土壤，只待一场春雨，便会破土而出。
我低头，看着掌心那把黄铜钥匙，在阳光下，闪着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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