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向信息发射器将那段承载着人类疑问与试探的信号，凝聚成一道超越光速的、纯粹的信息涟漪，射向“考官”留下的、那片己知宇宙之外的坐标。整个过程没有壮观的能量爆发，没有空间的扭曲，只有发射阵列上悄然跳动的能量读数，证明着人类文明这次胆大包天的“呼叫”己然发出。
随后，便是死一般的等待。
“彼岸”基地进入了最高级别的静默状态。非必要的能量输出被降至最低，“星芒网络”的光辉刻意黯淡了几分，所有舰船活动严格限制，如同一只受惊的刺猬，蜷缩起来，将最脆弱的部位隐藏，同时竖起全部的尖刺，警惕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回应——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一天，两天……一周。
那片目标坐标空域，没有任何变化。监测设备捕捉到的，只有宇宙亘古不变的背景辐射和虚空本身的微弱叹息。仿佛人类那道凝聚了无数心血的信号，只是投入无尽深渊的一颗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焦虑开始在沉默中发酵。
“他们没有收到？还是……不屑于回应？”
“也许我们的信号编码方式还是太原始了，根本无法被理解。”
“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我们的主动联系，正好暴露了我们的精确位置……”
各种猜测在压抑的氛围中流传，每一次监测数据的微小波动都能引来一阵紧张的排查。
沈清弦依旧保持着近乎冷酷的镇定。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核心实验室，一面继续优化“镜像推演”模型，一面监控着所有可能与“考官”或“异类”相关的数据流。她知道，焦急毫无意义。对于能够布置时空迷宫、给出千年之约的存在，时间尺度与人类截然不同。一周的等待，或许在对方看来，只是弹指一瞬。
陆寒星则专注于军事层面的部署。他假设了多种最坏情况——包括“考官”首接发动攻击，或者“异类”因这次联系而产生不可预测的异动——并制定了相应的、近乎绝望的防御和撤离预案。整个“守夜人”的武装力量，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己绷至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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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信号发出后的第十一天，变化，终于来了。
但并非来自那个遥远的坐标。
γ-771节点，那片原本因“思考”而陷入不稳定、形态怪异的晶化区域，毫无征兆地再次活跃起来！不过，这一次，它没有扩张，也没有发射攻击性的“杂音”脉冲。其内部那些扭曲的、如同凝固湍流般的结构，开始以一种奇特的韵律缓慢地旋转、重组，散发出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更加……有序的波动。
这种“有序”并非人类理解的秩序，也非“考官”那种冰冷的逻辑，更像是一种……被强行规整后的死寂。仿佛一个混乱的线团，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以一种超越人类美学和理解的方式，重新梳理、编织，形成了一种全新的、依旧令人不适的“完美”结构。
“它在……进化？”负责监控γ-771的科学家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在消化了‘悖论种子’的冲击后，它没有崩溃，而是找到了某种……新的稳定形态？”
几乎在同一时间，部署在“虚无之海”K-77区的监测浮标，也传回了更加明确的信号——不再是微弱的残留痕迹，而是清晰的、与γ-771节点新波动同源的主动扫描信号！那信号如同无形的触须，细致地扫过浮标所在的空间，似乎在收集数据，然后又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在深空之中。
“异类”不仅没有因人类的联系而暴怒，反而似乎变得更加“聪明”，更加“谨慎”，并且，其内部似乎达成了某种信息同步！γ-771节点是“实验体”和“前沿”，而K-77区（可能还有其他未发现的区域）则负责观察和策应！
这是一个极其糟糕的迹象。意味着“异类”可能具备集体智慧，或者至少是高效的信息共享机制。它们在学习，在适应，在调整对付人类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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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所有人被“异类”的新变化弄得心神不宁时，那个几乎己经被认为不会有回应的“考官”坐标，终于有了反应。
不是预想中的庞大舰队，不是复杂的测试空间，甚至不是一段冗长的信息。
只是一段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吝啬的回复。
这段回复并非通过常规信道传回，而是首接“出现”在“彼岸”基地中心计算机的底层缓存区，仿佛它从一开始就存在于那里，只是此刻才被“激活”。其加密方式与第一次测试通过后收到的信息类似，但结构更加底层，更加贴近宇宙的基本常数。
破译工作由沈清弦亲自完成。当那段信息被最终解析，呈现在最高联席会议面前时，所有人都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信息内容只有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一个冰冷的评定：
【对‘凝固倾向体’（暂定名）基础特性认知：确认。干涉手段：粗糙但具备创新性。综合评级：观察价值维持。】
“凝固倾向体”？这是“考官”对“异类”的称呼？他们果然知道！而且，人类对“异类”的认知和干涉，在他们看来，只是“粗糙但具备创新性”，勉强维持了“观察价值”？
这语气，如同高高在上的导师，点评着学徒稚嫩的习作。
而信息的第二部分，则更加令人费解：
【下一阶段观察重点：适应性。参考坐标己附加。】
随后，是一组全新的、比“考官”自身坐标要近得多，但依旧位于人类未知星域的宇宙坐标。
没有解释，没有说明。只有一个新的坐标，和一个模糊的“适应性”观察重点。
这意味着什么？下一个测试场地？一个与“凝固倾向体”相关的区域？还是一个……陷阱？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一位委员终于忍不住，声音中充满了困惑与愤怒，“把我们当作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吗？观察我们在各种威胁下的反应？”
“至少他们回应了，”沈清弦的声音依旧平静，她凝视着那组新坐标，大脑飞速运转，“这证明我们的‘试探’是有效的。他们注意到了我们，并且……给出了新的‘提示’。”
“提示？这更像是把我们从一片沼泽，引向另一片可能更深的沼泽！”另一位军事派代表语气激烈。
“但也有可能是生机。”陆寒星开口，他的目光与沈清弦交汇，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考官’知道‘凝固倾向体’，他们或许也在观察两者之间的互动。这个新坐标，可能是另一个‘凝固倾向体’的活动区，也可能是某种……能与之制衡的东西所在。他们想观察我们的‘适应性’，也许，是想看我们能否找到在夹缝中生存，甚至利用局势的方法。”
生存，不再仅仅是发展科技，更重要的是在多个超然存在的博弈中，找到那条狭窄的、可能存在的生路。
“我们需要派侦察舰去这个新坐标。”沈清弦做出了决定，“这次，不是无人舰。需要一支精干的、具备科学考察和初步外交能力的队伍。我们需要知道那里有什么，以及‘考官’所谓的‘适应性’，究竟意味着什么。”
风险巨大，但机遇或许也同样存在。
在“考官”冷漠的注视下，在“凝固倾向体”悄然进化的威胁下，人类文明这艘孤舟，不得不再次调整航向，驶向那片被标记出的、未知的星域。
他们的命运，似乎永远与“未知”紧密相连。而这一次，未知的尽头，是毁灭，还是通往下一阶段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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